“自董卓已来,天下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行之以为,汉室可否复兴?”见高进不答,温恢沉默片刻,开口问道。
“自光武励精图治、中兴汉室至今已传一十三世,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刘氏享国日久,然和帝以来宦官、外戚专权,吏治**,内不能抑制豪强,外不能抵御羌胡,如今气数已尽,焉能复兴?”
“若是汉室不能复兴,行之以为,明日之神州,会是谁家之天下?”
在温恢抑扬顿挫、充满诱惑的口吻中,高进感到心跳有些加速,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似在破壳而出。
高进不答,温恢继续问道,“曹操此次轻易退兵,留吕布于此腹心之地,除行之阻曹军兵锋于城下,令其暂时无力继续东征外,是否因与吕布订下共抗袁绍盟约?”
“曼基兄如何得知?”高进有些惊讶。
“若非断定曹操不会复来,行之岂敢轻离小沛?若无袁绍大敌当前,曹操能与吕布两家和好?”温恢笑道,“行之以为,凭曹操和吕布,便能抗拒一统河北的袁绍?”
对这个问题,高进倒是马上斩钉截铁的答道,“有何不可!难不成曼基兄以为袁绍能够成事?”
温恢摇头,然后凝视高进,问道,“袁绍若败,则曹操大势已成。以曹公之计略,彼时天下谁是敌手?行之又该何去何从?”
高进不答反问,“袁绍即便败北,其势犹在,曹操岂能一朝一夕尽得河北之地?”
温恢闻言稍一沉思,点了点头。
“此外,即便尽得河北、中原之地,曹操亦非全无敌手。西凉马腾韩遂、汉中张鲁、益州刘璋、荆州刘表、江东孙策,此外或许还有英雄人物蛰伏。待曹操一统河北中原,其人年事已高,若是雄心犹在,定欲尽快挥师南下攻略荆州、江东,望在有生之年一统天下。可惜荆州、江东有长江天险,而北人不善水战,若曹操急切进军,难免会有大败之危。”
“行之此言有理。只是——”对上高进视线,温恢逼问道,“行之所言英雄人物是为何人?可是贤弟自己?”
“……”本想说是刘备,但不知为何,高进嘴巴张了张,竟沉默了。
“行之方才曾言‘待曹操一统河北中原’,难不成袁绍灭后,吕布不欲瓜分其地,反想投降曹操?”
高进有些犹豫,前面才对吕布说要将战略保密,现在自己怎好把全盘计划告知初次相遇的温恢。
见高进似有难言之隐,温恢走下床榻,“行之不言,我亦知之。‘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行之志在北疆,彼时定是依附曹操,借助其力北征鲜卑、乌桓,是也不是?”
你胸无吞吐天地之志,将来自己都要投靠曹操,凭什么要我效忠吕布?以其日后改换门庭,我还不如现在就入曹操帐下。
明白温恢话中意思,高进赶忙站起身,拉住对方臂膀,“非是如此!我欲经略青州,北上辽东,彼时进可攻、退可守。”
“青州、辽东?”温恢重新坐了下来。
“没错!”
高进咬了咬牙,“曼基兄问我志在何方,小弟便坦言相告。我等边鄙之人,根基浅薄,目前只能高筑墙、广积粮。日后若事不可为,则远征塞外,不失为一地王侯,百年后亦有卫霍名声;若时局可为,小弟便奋力一搏,以期功成名就后,回乡唱他一首《大风歌》!”
身为穿越者,高进太过清楚天下大势,因不想逆势而为,搞得自己有点束手束脚。
此外,身为在和平社会生活了二三十年的小青年,高进习惯了小富即安,加上穿越过来后便面临着覆灭之危,脑中时刻想着的都是该如何生存下去,容不得多做不该有的幻想。
而如今,被温恢一再刺激,潜藏着的野心被完全诱发出来。
若有能力,且时势允许,哪个大好男儿不想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果真如此?”温恢眯起眼,“我观行之处事,不似趋利避害、畏惧强敌之人,为何每每谈及曹操多有敬意,好像不欲与其为敌一般?”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高进你不想跟曹操为敌,难道要枯等可为时局到来不成?
“现在与曹操缠斗,不过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看向温恢,见其点头,高进接着道,“我军兵少将寡,且温侯名声在外,即便与曹操一并击败袁绍,也赢不来多少河北贤臣良将之心。到时手中缺钱少粮,又实力薄弱,明知不可为,又何苦去惹曹阿瞒,将中原大地再次搞得战火纷飞呢?”
温恢一时无言以对。
“曼基兄,我本陷阵一小兵,天下于我何加焉?若曹操能在有生之年一统天下,我便安心对外,为我汉家永绝北疆后患;要是曹操不能再造神州,养精蓄锐二十载之后,我便率军南下一窥中原繁华。此乃小弟肺腑之言,不知曼基兄可愿助我?”
“行之目前虽无争霸之心,但日后若是神州依旧纷争不休,却有意力挽狂澜?”
对!还是曼基兄你会说话。
“若是如此——”
“曼基兄!”高进大喜。
“容我思之。”
“……”
而后,无论高进如何撒泼耍赖,温恢始终笑着不肯给出答复,只说即便不来相助,也不会将高进的秘密告知他人。
听到后面那话,高进心下凉了半截,怎么都睡不踏实,唉声叹气得抵足而眠的温恢暗暗发笑。
到了后半夜,高进睡得迷糊,突然听到一声鸡鸣,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假意小心起身,实则暗中故意碰了温恢好几下。
“行之可是要起夜?”
“非也!”总算醒了,你睡得可真沉!“曼基兄可曾听到鸡叫声?”
“现在…才半夜吧,听到鸡叫可不吉利,行之不是要起夜的话,赶紧睡吧。”
“不然!我有**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高进跳下床榻,“雄鸡打鸣,乃是促我发愤图强,不能困顿独处唉声叹气。日后,我当闻鸡起舞,精炼武艺。”
回头我便把四处的公鸡宰了!
“……行之好志气。”
“曼基兄一起?”
“愚兄一介书生,不似行之贤弟精力充沛,还需再补一觉。”
“既然如此,小弟便自个去了。”
听高进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温恢眨眨眼,有点懵。
不多时,外面传来道道剑啸声和朗诵声。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喝!谁有不平事。”
不愧是行之贤弟,锐意逼人!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行之贤弟好志气!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行之贤弟,你太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