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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剑将城主府里的四百余名闯入者尽数斩首后,叶争流才有机会得知关于城主府里的更多信息。



    比如,白露一行人尚未返回。



    这事倒正常。



    当初,解凤惜让叶争流带队回程时,曾给她安排了一个经验老练的可靠副手。



    以叶争流和那个副手一路上的相处经验来看,在她进入神域,凭空消失以后,那副手或许会在原地停留一天两天。



    两天应该就是队伍等候的极限。



    叶争流离开神域时,已经是五六天后,而且也并未在原地现身。



    她顺着记忆摸过去的时候,附近已经没有了队伍的影子,大概是副手接过队伍的指挥权,直接率队开拔了。



    而且,别看叶争流出发的晚,但她日夜赶路,人又跑得快,挑选的路线还严谨地遵守了两点之间线段的原则,所以理应抢在白露一行人的前面。



    叶争流掐指一算正常情况下,白露他们大概再有十天左右,就能回城了。



    另一条信息,则关乎城主府里目前存留的弟子数目。



    解凤惜平生收徒将近一千,留在沧海城的徒弟大约四百左右。其中三百多人都移居西府,留在城主府中的、被解凤惜看进眼里的徒弟,只有八十来人。



    而在这八十人里,只有四分之一的人算得上精英卡者。



    所以可想而知,马登元率领着五百余名守卫侵入城主府时,那一半没被药翻的战斗力,迎来的赫然是一场无情的数目碾压。



    至于现在当着叶争流的面,软绵绵撑起自己四肢的这些人,他们要么是少一点防范,被马登元的鸿门宴药翻了;要么是少一点武力值,直接被抓小鸡似的拖进了地牢里。



    带头的卡者首领身上没有搜到解药,正相反,一模一样的迷药倒是有好几包。



    在场的弟子之间没有医师,叶争流硬着头皮充当了一把蒙古大夫。



    她凭借自己简单的药理知识,望闻问切地探查了一下大家的症状,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至少今晚,这些人站不起来了。



    与其指望他们充当战斗力,不如直接去玩一盘保卫萝卜来的实际。



    察觉此事后,叶争流直接把心里所有关于麻雀战、游击战和正面迎战的备案直接推翻。



    刚刚那一剑的气势惊天动地,堪称黑夜里最亮的一颗星,想来不久以后,那些风海城的士卒就会纠齐兵力前来查看。



    以弟子们目前的身体状况,想要带着这些人逃跑是不可能的。



    何况,整个沧海城都被风海城主以士卒和暗哨侵入,逃跑朝哪个方向,难道往海里跑吗



    所以说,还是得打防御战。



    防御战的话,不能全靠叶争流一个人撑着。



    毕竟,像之前那样,首领带着手下排排列齐,全部自觉站进叶争流群攻范围内的美事,着实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敌人如果选择围攻,叶争流的技能状态罩不到那么开。



    更何况,即使她的技能范围足够大,她也不能让这些弟子统统等着吃现成的。



    这一夜面对的所有危机、经历过的共同患难,叶争流要让他们牢牢记在心里。至于叶争流对他们的所有指挥,这些人更是要从现在就开始习惯。



    考虑到弟子们的身体状态,叶争流以账房为中心,检查过周围地势以后,就近圈定了瓶琅居作为里外交战的防守点。



    瓶琅居院墙的高度和厚度差强人意,大家也走不了太远,就这里吧。



    其实,在账房和瓶琅居之间,本来还隔着一道宁南小筑的回廊,然而叶争流刚刚那一剑太过凶残,直接将回廊给削平了一半。



    定好防守点以后,叶争流直接把人划分成两队,一队负责死人身上搜索弓箭刀枪、灵器和药物,以备防守之用。另一队则要干点脏活儿。



    叶争流让他们去搬人头,然后在瓶琅琚门外堆京观。



    黄三娘听闻叶争流的安排,瞬间就理解了她的意思。看着弟子们一句废话没有地挪动起来,她问叶争流“城主想要震慑他们,让他们不敢动手吗”



    所谓京观,就是用脑袋一层一层叠起来的人头堆。



    这种炫耀武力的行为,天然自带一层浓烈的恐吓意味,更多用于警示乃至震慑之用。



    在文明年代,任何战争一方干出这种事,那就等着上国际报纸。



    不过现在叶争流更多在考虑的,是怎么让这些失去自保之力的弟子活着。



    她虽然武力值强大,但因技能冷却条的缘故,虽能自保,却无法在间隙里护及所有人的安全。



    这些人必须自己来保卫自己,用行动,用计谋,用威慑,用他们能够保护自己的一切手段。



    “是啊,最开始就要唬住他们。”听到黄三娘的问题,叶争流无奈道“毕竟,也不能一开始就把马登元吊墙头吧。”



    胶着的攻防战,本质是一场武力和心理上的谈判,谁家谈判也不能直接就亮底牌。



    叶争流命弟子们把人头堆在院落之外的目的,就是让来此的士卒们好好掂量一下已经有四百多个精英军士死于此处,你们敢不敢冒成为第五百人的险来攻打城主府



    要真有哪个胆大的领头人还是意图攻打



    叶争流一向爱好和平,到了这种时候,那就必然要请出马登元来,对领头人进行文学性的说服。



    一来一回之间,假如筹谋得当,差不多能够消磨大半夜的时间。



    黄三娘点点头“总能拖住些时候的。”



    随即,她又忍不住叹息道“只是单凭我们,不足百人之数,大概还是难以支撑。也不知何时能有回援。”



    听到这句感慨,叶争流便翻开未名工会的面板看了一眼。



    她笑道“应该快了。”



    似乎是感应到沧海城如今的危机,公会今夜多了一个特殊任务,名为“杀敌一千”。



    这个任务一共可以完成九次,每杀敌一千,算作任务完成一次。



    截止到目前为止,这个任务已经被完成了两次半。



    叶争流先前斩杀四百多人,有半次记在她的头上。



    至于剩下的二千之数嘛



    在完成任务的进度条上,向烽那个小小的q版头像,已经红得几乎发黑了。



    叶争流猜,向烽那里的麻烦应该差不多快解决了。



    要是解决不了,叶争流只消把“一剑霜寒十四州”剩下的次数用光,也能破解围困之危。



    所以现在,弟子们虽然紧张忐忑,在



    叶争流的指挥下忙得热火朝天,但叶争流的心里却并不着急。



    相比之下,她还关心着另一件事



    “我刚刚就想问了,城主府里其他人呢”



    城主府里可不止有解凤惜的弟子,还有许多的侍卫、丫鬟、婆子还有小厮。现在怎么只有弟子们的存在感,那些普通人呢



    黄三娘对此事略知一些“侍卫们有的被杀,有的被关。下人们据说都一股脑撵进后宅了,拿三把黄铜重锁锁得死死的。士兵们就是打进来,也会先紧着咱们这儿,一时半刻不会动那边的心思。”



    哦,对,后宅。叶争流都快忘了城主府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后宅里都是些老弱妇孺,不知她们自己能否组织起来,不能就放着她们不管。



    然而叶争流乃是弟子中的最强战力。此时此刻,她必须留守瓶琅居,难免感到分身乏术。



    她问道“那边大概有多少人”



    黄三娘凝神想了想“快一千”



    叶争流“”



    叶争流当场卡了一下,不由失声问道“怎么这么多”



    要知道,后宅可是没有侍卫的啊。



    整个前院,算上将近一百个弟子、每个院子配套的下人、侍卫、还有厨房、马厩、浣衣防等配置,恐怕都不到这个数。



    解凤惜怎么搞的,一千个,他开后宫呢



    黄三娘一提起这事,显然也觉头痛。



    她倒不是觉得这个人数太吓人,而是为了每个月都要单给她们列一笔开销。



    “这是算上了后宅里大小厨房、制衣院、还有浣衣房所有人的数量。城主我是说,师父他名义上的姬妾只有三百多。”



    叶争流“”



    不,你等等,三百多这个数目也很惊人了。



    放在有些朝代,皇帝的后宫都不至于人数这么多。



    她忍不住吐槽道“这是要从大年初一到第二年的三十,排好序号,一天一个吗”



    黄三娘看了看叶争流,显然未料到她竟然会有如此惊人之语,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那倒不至于,其实师父一般也不往后面去。她们大多是师父任城主这五年以来,各家送上的礼物每年三节两寿,除了本城的几位豪户之外,另外两城的城主和大户也都会送上歌伎美人”



    每家送上几个,每年送上几次,如此累积五年,致使解凤惜的后院数目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总和。



    而这些歌伎们攒了些钱后,也会找人牙买两个小丫头伺候,这就让解凤惜的后宅像是滚雪球一样,一步一步壮大成今天这个数目。



    解凤惜收下这些歌伎后,虽然平时极少光顾后院,却也并未让她们待客,更没有把她们再往外转赠,就让她们那么住着。



    让黄三娘看来,叶争流继任城主倒还有个优点美少年不如漂亮的歌伎那么好找,旁人送起礼来,数目也不会那么豪气。



    同样质量的男宠,叶争流要是不主动搜集,光凭别人来送,五年内想要找齐三百个,还是有些难度的。



    黄三娘掐指一算,觉得以叶师妹平日的品格,至少在一年之内,后院最多也就再添十个八个男宠。



    那还挺省钱的。



    换而言之,她至少不用给新任城主的后院单独列一笔厚账了。



    想到此处,黄三娘默默地松了口气。



    经黄三娘提醒,叶争流才恍然想起,在这个时代,家伎不但是士人们交往时常常互赠的礼物,而且还是招待朋友时公用的玩物。



    几乎每个世家都会养着那么一批家伎,用来招待宾客、大摆排场。



    曾经有的主人家命家伎劝酒,如果宾客不肯喝,便当场把那家伎拖出去杀了。



    有些宾客心软,为此每次都喝到酩酊大醉。还有些宾客心肠极硬,一场酒宴下来,侍奉他的伎人要死上十几个。



    比起“人”这个概念来,她们更像是一批漂亮的物件。



    叶争流忍不住皱起眉头。



    而黄三娘说到这里,则下意识叹了口气。



    她面带忧色地提起了另一件事“说起来,这几年流民四起,奴仆的价格是越来越便宜了”



    流民多,人命就贱。人命贱,奴隶就越来越不值钱。



    不值钱的奴隶和流民被一碗粥水轻易收拢,编成“大军”,由军队驱赶着冲击边关和坞堡,期间波及到百姓的村落,流民便又增加。



    许多郡王、牧守、小国号称自己有数十万大军,这些军队的编制,多半都是这些流民。



    这套逻辑环环相扣,简直形成了一个死结。



    叶争流自己就是流民出身,自然也关注过这个问题。



    “慢慢来吧,先从三城开始。”叶争流轻声道,声音不重,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很坚定。



    黄三娘闻言,有些讶异地看了看她,先是下意识地摇了一下头,又忍不住笑了笑。



    她总感觉自己是听错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叶师妹的语气里,竟然是有揽如此重担于肩的意思。



    “至于师父的那批后院”



    叶争流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尖。



    “城中的首要改造目标肯定不在她们身上,但在我的预想之中,随着工业的提升和配套,妇女必然会得到大量的就业机会,到时候先分一批名额给她们”



    说到这里,叶争流的语气转为玩笑的口吻“这样,三娘你也不用总惦记着她们每年要花多少钱。”



    妇女就业机会都是后话了,如今还是要看回眼前。



    弟子们已经在院外叠好京观。他们撤回院内,紧闭大门,并且自发地寻找东西堵住院门。叶争流看了一眼,顿觉欣慰。



    另一队弟子已经翻出死者身上的防御兵器,叶争流叫他们上来一人领了一把,又给能够射箭开弓的弟子圈好了防御范围。



    至于滚水之类的东西,那是守城时用的手段,此时聊胜于无罢了。



    毕竟现在把守城主府,叶争流主要采用攻心计。



    弟子这一番准备花费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而沧海城中的士卒集结,却显然时间更长。



    这些人在铁甲将领的带领之城主府,一路上极尽试探之能,提起警惕,留心提防。



    等他们循着记忆里的剑光方向一路找来时,已经差不多是两刻钟后了。



    叶争流遗憾地看着他们以散落开的队形,谨慎地在院子四面围住。



    这就意味着,她的群攻范围确实不够



    直接把所有人斩首。



    其实,只要她一剑杀了三分之一的人马,在强大的心理压力之下,这队士卒会直接溃散。



    但叶争流不能这么做。



    因为她手中可用的人数不多,而且还尽数带着中毒的负面状态。



    当风海城下一次集结时,必然会引来更为繁多的兵马。把自己陷入这种“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的局面里面,不划算。



    对比起来,还是“拖字诀”更万能些。



    此时,叶争流正站在院墙之上。



    在她身后,一群弟子聚集在墙根底下,随时等着情况有变,当场就给她递上马登元。



    铁甲将军率众而来,除了许多士卒以外,他们还带来了熊熊的火把。



    于这亮如白昼的充足照映之下,院门口那四百个堆积起来的人头京观,无疑显得狰狞而又说不出的可怖。



    死人,他们见过。人头,他们也亲手砍过。



    可城主府里明明一直沉寂如死,并未传出过交战之音。要说唯一的一点异象,就是方才映亮了天际的那道雪色剑光。



    有心人把剑光和眼前的尸首联想起来,他们赫然注意到,眼前这堆京观的人头伤口断茬是如此的整齐,整齐得就好像是



    思维敏锐的人,已经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叶争流居高临下地站在墙上,将铁甲将领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收归眼底。



    那一刻,将领的神色由警惕到错愕,最后转向下意识的否定,和他自己极力撇清的恐惧。



    迎着将军惊疑不定的目光,还有风海城士卒们的窃窃私语,叶争流负手而立。



    夜风中,她裙裾飘扬,笑得傲慢而张狂。



    “你们终于来了,可让我好等啊”



    沧海城外,迎着黎明出现的第一道曦光,向烽甩手丢开了已经快要凝结成快的紫黑色枪缨。



    在方才的战斗之中,他怀里的白缨已经差不多用尽,还是亲卫搓了搓手上的血痂,毕恭毕敬地拿出一条新的白缨朝向烽奉上。



    每个黑甲卫的铠甲上,都浸透了浓浓的血气。



    就在昨夜里,他们和邓西国以僵持之势拉开战局的第三天晚上,邓西国突然不顾地形的劣势在夜里突击。



    与此同时,就在峡谷口,在黑甲营的背后,风海城的军队径直压上。



    过去曾经同气连枝的盟友,帮着邓西国包了他们的饺子。一时之间风海城腹背受敌。



    这场苦战断断续续,敌军撤退以后又重新整顿,卷土重来。



    直到天色微露曦明,血战方止。



    借着天边破晓的一缕启明星光,山坡上堆积如山、密密麻麻的尸体,如此残忍而直白地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黑甲军均以敬畏的眼神看向他们的将军,那眼神狂热、亢奋、激越。饶是他们正拖着疲惫的身躯,却也难掩那股血性里升腾的兴奋。



    将军领兵若神将军勇武若神



    而在山坡之上,那些还未死尽的重伤敌兵,以及天亮之时溃做一团,被黑甲营圈起的俘虏们,看着向烽的目光却恰好相反。



    即使战斗发生在深夜里,火把和月色的光照都只是隐约,然而向烽那如修罗般杀进杀出的身影,依旧成为每个敌人心底的阴影。



    银甲的将军双眼冰冷,他的枪尖可以一连将三个身着皮甲的对手轻松洞穿。



    无论他是转动手腕,亦或提起枪杆,敌方的士卒便会历时毙于他的身前。



    到了最后,向烽的一身银甲已经被血色纯然浸染成散发着腥气的黑。



    而向烽所过之处,士卒皆崩散而逃,给他散开一片真空地带,甚至不敢接近于这位将军身前七步远。



    毫无疑问,向烽高大的身影将如梦魇一般,把经历过这一战而又幸存的敌军们死死缠住。



    在他们的余生中,血染黑甲的将军,会步入这些人的每一场噩梦之间。



    向烽面无表情地给自己的枪尖换上新的白缨。



    将士们以崇敬的眼神看着他,他不为所动;有士卒哑着嗓子,红着眼圈,为他报上这一夜战损的士兵数目,他也只是缓缓点头。



    一身血气的将军将目光放远,投向那座看起来依旧平静而宁谧的城市。在晨间微冷的白雾中,她是那样的飘逸和安然。



    大多数人此时都尚未知晓,那座美丽依旧城池里,从此就少了一位主人。



    师父已经不在了。



    唯有他过去托付的重担于肩。



    向烽喉头一动,无声地闭上眼睛,遮住自己一瞬间空洞的眼神。再睁开眼时,他便仍是那个七情不露的铁血将军。



    “整队,分列。”向烽简短地下令道“伤兵、疲兵原地修整。犹能战者,随本将来。”



    “是”



    负责传令的士卒,将他的命令整齐地传达进黑甲营的耳朵。



    不过半刻时间,剩余的黑甲军便一分为二,一部分跟随在向烽身后,另一部分则留在原地。



    他们并不惧怕此时的修整。



    因为每个士兵都知道,此时此刻,他们的对手比他们更累、更畏惧、更怕他们会追上来。



    见黑甲营分好队伍,向烽微微颔首“众兵将下山上马。”



    副将快走几步凑近向烽,在他身上那股浓浓的血煞之气里悄声问道“将军,我们现在是”



    向烽削薄的的嘴唇已经绷成了一条直线。



    他前日尚且不知解凤惜的消息,未料到风海城会背弃同盟,联手邓西国直接反水,故而调走了原本留驻沧海城的大半黑甲军。



    风海城既然有胆量在清宁关对他展开夹击,沧海城自然会被他们视作嘴边肥肉。



    黄三娘平时打理内政,并无兵权。



    那么,此时的城内,恐怕已经



    以上所有的思绪,在向烽脸上都看不出一丝端倪。没人能够知道,那一瞬间向烽的脑海里一连闪过许多幅血海滔天的画面。



    向烽淡淡地回答了副将的问题。



    “我们回援。”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消息,他都撑得住。



    他必须得解救沧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