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夫人欣慰地看着唐昭与阿九,心想这世间还能有比这更好的事吗?她无法认回的女儿,成了她的儿媳,自此之后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她好了。
拜过高堂,唐昭转头对阿九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拜过天地,又拜过高堂,只差夫妻对拜便是礼成了。”
虽然一直以唐昭妻子的身份自居,但被唐昭这样一说,阿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说道:“就在,就在娘的面前进行夫妻对拜吗?”
唐昭摇了摇头说道:“不,要在一个别的重要且有意义的地方才行。”
正在屋中的三人说话之间,天空飞舞着鹅毛大雪,渐渐堆积到一尺来高,将阿九与唐昭困在京郊的别院,也因此,唐昭与阿九在唐老夫人这里多留了几日。
“我的父亲呢?他是怎么死的?”阿九在闲谈时无意识地说起,毕竟于她而言,这也是与阔别了十余年的父母相见的喜悦。
“本该是战死沙场的,将军们大抵都是这种归宿,”唐老夫人说着,历经风霜而不朽的面庞却露出了些许困惑,“不过,我曾到前线去查看过,那伤来自于背后,不像是被敌军所为而更像是被自己人背刺。”
“母亲,当时军中唐家人气极旺,以至于我后面去前往领兵时都沾了不少光,那么拥戴将领的士兵,不可能做出背刺的事情。”唐昭结合着自己的经历说道。
唐老夫人看向唐昭,神情中带着了些许与之前相同的郑重,“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告诉你,不可对任何人掉以轻心,至少你该掌握手下人的动向。”
阿九心中一动,想起了唐昭那在军中监视的一系列举动,她仿佛明白了这些举措是从何处学来的,然而这说不上卑鄙,也谈不上严酷,这只不过是防止意外与背叛的一种手段。
虽然如此想着,但阿九还是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但是她并没有反应过来,这问题出现在哪里,她只是单纯的觉得,人不该被无条件的全方位的监视。
不过唐老夫人后续的话,便与那危险的监视话语无关了,她一手抵着太阳穴,神情凝重地沉思着,说道:“在上前线之前,我曾进宫求见了一次太后,在路过上书房时曾经听到了些动静,现在想来只怕不是我的幻觉。”
“你听到了什么?”阿九好奇地问道。
“若唐氏满门能战死沙场,朕可将西北六镇尽数割让。”唐老夫人学着记忆中的语气说道,这话在她的心里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十多年,早已深入骨髓,哪怕死了她也不会忘记的。
“陛下的话?”唐昭的思绪纷乱,终究还是一拍桌子,什么也没有讲出来。
他身上背着唐氏满门忠烈的名声,便不好多说玄帝的坏话,只能尽全力地保家卫国,以扞卫那些唐家人以生命换来的声誉。
然而其实,从他开始接受这样的使命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有那么一丁点的不服气,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不服越长越大。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唐老夫人说道:“陛下若真有此言,结合这多年来的行动可谓昏君。”
这话就极重了,若是让人听见,参唐昭一个以下犯上之罪那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大雪封路,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没有人会因此而向玄帝高密。
唐老夫人看着说出这样话语的唐昭,那神情中没有丝毫责怪他的意味,唐家世代忠良,可她本并非唐家之人,而后又对唐昭说道:“昭儿,还记得我将你带来京城说过的第一句话吗?”
唐昭一愣,就听唐老夫人说道:“我说你即使改名换姓,也不是唐家人。”
唐昭当然记得这句话,正是这话让他产生了无穷的负罪感,让他总觉得在京中生活是夺走了什么的东西一样,于是便对那些生来即使是权贵的子弟,充满了怨怼。
也因此,他在会对那偶然间施以援手的昭烈公主感激,也因此才会更加加深了他的怨恨,才会让他产生不愿意被阿九知晓的想法。
可以说,那句话便是一切之源。
但随后,唐老夫人却说道:“我当时那样说,只是在告诉你,你不必背负唐家的命运,你可以反抗,你可以走出自己的路。”
“我今日才知晓,母亲你竟如此开明。”他颇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想起来了之前那些偏激而无法理喻的想法。
阿九看得出来唐昭的神情中夹杂着的复杂情绪,只怕之前那些唐老夫人刻板而又尖锐的教训给了唐昭不少的错误印象,所以便造成了误解。
过去的错误已经铸成无法更改,那便更需要注视前方,阿九上前握住了唐昭的手,无言却蕴含着支撑的力量。
“你为什么不在将军府中住?应该至少比这里会好些吧?”在临走之前,阿九上前关切地问着似乎染上了些许风寒的唐老夫人。
唐老夫人摇了摇头,说道:“我在那里认识到了人心并非所表现出来的一样,所以不想回去。”
她又咳嗽了几声,像是无意之中想起一般,喊住了正要坐上马车的阿九,说道:“对了,阿九,郁仪现在怎么样?他为什么会让你一人独自前来京城?”
阿九敛起了眉,低声说道:“阿爹已经离世一年多,他死在去年的盛夏里。”
“连治病救人的郎中都医不好自己的病吗?”唐老夫人喃喃自语着,身体不自觉后退着。
自从生下阿九却得到了夫家那样的回应之后,唐老夫人便不愿意相信这京城之中的任何人了,所以她才住不下将军府,所以她身边伺候的侍女才会有浓烈的外地口音。
而她唯一一个友人,在京城之外值得信任的有人却就那样不声不响的死去了,这让她着实有些难过。
唐老夫人目送着阿九与唐昭乘坐的马车离开,她自己转身回房,对身边的侍女说道:“去帮我采购一些东西。”
唐老夫人提笔写下几样。
“老夫人您这是要?”
“祭奠亡友。”她平静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