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却不作美。



    今年的15号台风，已经在西太平上空形成，明天就会抵达本市。



    用徐义锋的话说：“现在的天气，和我刚回国那几天，一模一样。”



    第三天，窗外乌云压顶，电闪雷鸣。大雨封门，水帘一幕一幕刷过，街道几乎空无一人。



    观众的忘性总是很大，cc接连出新闻，没人再关注李明和王芳的事，王家的困扰到底解决了。现在，台风过境都躲在家里，也就没人到王家闹。王芳生怕邹敏想不开，几天没回家，帮着料理老太太的后事。



    薛闵然死后，婆媳俩只顾着给薛闵然伸冤了，没和任何人有交际，葬礼格外冷清。



    李明来献了束花，想和邹敏说句话，被邹敏冷嘲热讽怼了回去：“你心里要真有闵然，早就为闵然伸冤了，不用现在猫哭耗子假惺惺。”



    赵宽来了一次，说现在专案组已经成立，让邹敏节哀顺变。邹敏也没给好脸色：“说来说去都是等，你什么时候能拿出实锤证据再来，律师费我也不少给你！”



    几个以前的同事来说了几句话，市局来人安慰，正在追逃。



    昏迷的警察也醒了，据说，老太太最后一刻，还在喊“敏敏快跑”。最令人意外的是，老太太生前，私下购买意外保险，受益人填的是邹敏。经手的保险经理说，老太太说过，儿子死了，她怕一个人无依无靠，箍着媳妇照顾她，想给媳妇一点补偿。



    邹敏痛哭流涕，不停说对不起，之后更加沉默了。



    一晃三天，再没人来。下雨没法安葬，薛老太太出殡日期延迟了，只能先回家等。



    两个女人面对面很少说话，王芳做饭端上桌，邹敏面无表情扒饭，王芳夹什么，她吃什么。



    邹敏说：“你不用因为愧疚来给我当保姆。你放心，我等着凶手落网，现在不会死。”



    王芳只说：“多吃点。”



    邹敏放了碗：“如果你真为我想，当初就不会把闵然开除。我妈两年时间，每个月去一趟cc，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出面。你虽然没有参与公司经营，但是你不是一点都不知情！我不用你假惺惺的可怜。”



    王芳无言以对。



    邹敏把筷子拍桌上：“你连董事长都想当，公司风吹草动你都知道！你连李明都能赶出去，闵然死活当然和你无关。”眼也不眨看着王芳，继续扒饭，好像嘴里嚼着王芳的肉。



    “我没可怜你，我只是不想回家。我也不知道做了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回去还要被爸妈念叨。对着小宝，我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王芳泪水满溢道，“我也不知道，是我陪你，还是你在陪我。”



    邹敏这才不瞪了，落下的泪水掉进碗里，又吃进肚里，好像玻璃上瓢泼的雨水一样往下滑。她这时又能看见薛闵然在一旁笑，低低的说：“人活着都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



    “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邹敏哽咽道，“你和我关系很好，我和婆婆关系也好，李明和我家闵然关系也好，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王芳唏嘘：“那时，也不是什么都好。”



    那时候，cc内部已经人心不齐。至少，小股东们阻拦融资，公司没钱没法扩大，在竞争激烈的今天，不进则退，也迟早被市场淘汰。



    这话，邹敏听不进去，王芳也就没说。



    老太太火化，邹敏特意选了一个大坛子，又贵又重。墓地又选了半山腰，要爬很多级台阶。下葬这天，天刚放晴，没对外通知，也就没有人来。邹敏抱着照片走在前面，王芳抱着骨灰坛气喘吁吁跟紧其后。



    邹敏说话还是那般阴阳怪气，问：“重吗？”



    王芳气也喘不匀，直道：“能不能歇一下，太重了。”



    “能不重吗，这是两条人命。”



    邹敏恶狠狠的眼神和冷漠的语气，暗指王芳就是凶手。王芳假装听不懂，咬牙坚持，一步步台阶往上爬，到了半山腰上，大汗淋漓，双臂酸痛。好在邹敏说完这一句，鼻头红红，不再说话，一直到盖棺定论，也没再说什么。



    王芳上前安慰说：“节哀。”



    邹敏瞪着赤红的眼，丢了个眼刀子，独自下了山。



    从此之后，邹敏整天窝在家里，王芳抽空会去照料。邹敏虽然不理，也不说过分的话，就像以前一样，让人看不出不妥。



    这几天，李明想过，向王芳道歉。可是，道歉能说什么呢，那些过分的话已经收不回了。



    他依旧被幻觉缠身，窗外狂风大作，雨水打在玻璃上。树影晃，都像在他身上落下一道鞭打，让他痛不欲生。他看到自己的模样，竟是七孔流血，不似人形。他只来得及存档，关掉屏幕，从椅子上起身便栽倒在地，浑身抽搐，痛的打滚。阿姨和保镖都赶过来，塞了筷子在李明嘴里，怕他咬着舌头。



    要说李明还有什么心思，恐怕只剩下期待早点结束了。因为他只有做产品一条路，别的都由不得他做主。他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放下cc科技董事长的位置，甚至想不起来和王芳到底为什么离婚……记忆慌乱，那些他做过的事，都像是别人做的，和他无关。



    阿姨一个人按不住李明，保镖一人抓住他的手，一人抓住他的脚，他的长袖被撸到手臂上。三人大惊。阿姨在保镖的示意下，捞开李明的上衣。这才看到，李明的皮肤上，布满新旧交加的伤痕。



    保镖很肯定，这是免疫系统受损，导致机体无法重生，留下的伤痕。大汗淋漓和打哆嗦，都是戒断反应。



    保镖再次给徐义锋打电话确认，需不需要送医院。



    徐义锋决定，“他既然不想让咱们知道，就是不想让咱们插手。你盯着点，没有生命危险，就算了，当做不知道吧。”徐义锋转过头就对赵宽说，“咱们公司的水和食物都要注意。”



    李明清醒之后，第一件事，是给王芳打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王芳便说：“今天薛妈出殡。对不起的话就别说了，没意思。”



    李明想说的话全都在憋在了肚子里。



    风雨渐渐小了，cc科技也传来好消息，申报材料已经做完。老王找刘浩汇报工作。两人面对面坐下，刘浩收起纨绔气质，难得稳重起来。



    老王让刘浩放心，“上市，考验的是市值和盈利能力。股权变动只要合理合情，以cc如今的体量，和国际上对我们的技术垄断，综合考虑，过会应该不难。”又说，“小刘总，你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我来之前，老爷子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听你只会，好好做。他还是关心你的，你别误会他的意思。”



    刘浩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是是非非，拧得清楚。”



    老王说：“其实老爷子还有一个建议，把你手头cc的股份，也做出来。就算出了问题，不至于落得和李明一样。大风的股份托给基金会，就是这个道理。”



    “材料既然做好了，就交给证监会，这还用我说吗。”



    “百密终有一疏，那批货，那笔钱，还有薛闵然，老爷子都知道了！他也不想你到头来一无所有，他是关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