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五十四章 干煸鳝丝
    白爷爷见含钏风尘仆仆的,眯了眯眼,略显嫌弃,“你这是在泥里打滚撒野了”



    含钏拿袖口再把脸擦了一遍,推开门请白爷爷先走,“今儿个是十五,淑妃娘娘要素斋戒,膳房事儿少,知道你们一准早回来,便特地置办了一桌子菜师傅,您好好尝尝”



    白爷爷扶着拐杖“哦”了一声,也不进正房,就坐在院子里点了锅水烟,惬意地看灶房炊烟袅袅。



    含钏手脚麻利,又有四喜帮厨,不一会儿便将八宝玲珑鸡炸了出来,又焖了个锅贴豆腐,出了一叠香香脆脆的骨头酥。



    还剩一篓子膳片。



    含钏搓搓手,有点兴奋,处理新食材总是让人充满期待



    四喜“咦”了一声,“这小玩意儿长得真难看。”



    嘿



    人家让你吃了,还被你骂丑



    千古奇冤



    含钏白了四喜一眼,“咋啥都以貌取人呢,干煸鳝丝川贵名菜你爷爷可是川菜大家,怎么养出个爱喝豆汁儿的缺德货。”



    说他可以,说他心爱的豆汁儿不行。



    “嘿你喝不惯也罢了,咋还能骂喝得惯的人呀”



    灶房里吵吵嚷嚷的,白爷爷乐呵呵地吞云吐雾。



    挺好的。



    这才是日子。



    与其说他接济了含钏,倒不如说含钏接济了他。



    往前每日下值回家,屋子里静悄悄的,要不是大郎咳嗽声,要不是崔氏细细密密的唠叨声。



    日子本就不易,笑着过也是一天,哭着过也是一天,偏偏崔氏与众不同,她选择日日以泪洗面。



    像含钏这样的姑娘就很好,温温和和,笑笑乐乐,将生活的苦看做一剂味料,清热解毒,极具疗效。



    白爷爷吐出一口白雾,灶房中旺炉上也沸腾出一团青烟。



    含钏将厚厚的膳片切成二村长的段,一分宽的丝儿,芹菜除去叶、根和筋,切成九分长的段,油锅烧红,下鳝丝煸炒,加米酒、姜丝和蒜瓣炒匀,立刻放入二荆条段、精盐、芹菜段儿,翻炒均匀后即刻起锅,最后撒上葱段和大把胡椒,淋上热油滋滋作响。



    含钏揭开围兜,笑着高声招呼,“吃饭了”



    白爷爷杵着拐杖入了上座,崔氏和白四喜坐一方,含钏单个儿坐一方。



    白爷爷夹了一筷子干煸鳝丝,细细咀嚼。



    麻、辣、鲜、香。



    口感脆嫩,外皮酥焦,肉嫩多汁,且带有浓郁的麻辣味,这个辣不是辣心窝子那种,而是入口后刺激产生的快感。



    随着吞咽,这种辣味便渐渐消散,绝不持续占领口味的高地。麻与辣的配比搭得刚刚好,椒麻气冲鼻,香辣味上头,是一道很好的酒搭子。



    白爷爷点点头,筷子头敲了敲干煸鳝丝这道菜,“八大菜系,这丫头信手拈来。做川菜有川菜的魂,做白案也提出了面点的香。含钏若是男”



    白爷爷止了话头,笑呵呵地打了岔,“四喜好好学着点儿,若含钏不出宫,你一辈子别想有掌勺的机会。”



    白四喜体虽窄,心却宽,眼睛和心都在菜上,夹了最后一筷子干煸鳝丝,吱吱呀呀打囫囵,“知道知道,您一年说八百回”



    酒过三巡,菜过一半,含钏为白爷爷和自己分别斟了满满一杯酒这实打实的小麦酒,闻起来就辣嗓子。



    天际尽处升起了一轮圆月,含钏站起身来端起酒盅,望向白爷爷,喉头有些哽咽,“师傅,徒儿先干为敬,谢过您这段时日的照拂”



    崔氏的眼神微微闪动。



    白爷爷脸上凝了凝,看向崔氏。



    崔氏赶忙起身,“公公,您别看我我什么我什么也没做”



    含钏见状笑起来,眼角湿润,拿手背擦了擦,“和嫂嫂没关系,徒儿九月出宫,如今快到十二月了,这百来天吃在铁狮子胡同,住在铁狮子胡同”含钏拿起酒敬了白爷爷和崔氏,“您与嫂嫂都受累了。”



    含钏仰头便一口干尽。



    白爷爷蹙眉头。



    崔氏又作什么妖了



    白爷爷脸上一沉便要发火。



    含钏赶忙拦了,“您这脾气,说来就来高兴了,看谁谁都好不高兴,逮谁骂谁”想起白爷爷对自己的好,含钏鼻腔酸津津的,“您让我把这儿当娘家,往后发嫁也从铁狮子胡同出去。钏儿答应您,若真有出嫁那么一天,一定跪着给您敬茶。”



    “先前钏儿去摆摊儿,您不许,如今这摊儿越摆越好,排队的人越来越多,钏儿便想,或许能开个食肆这些日子,我就自个儿出去转悠了会儿,正巧碰上个宅子挺合适,便请了官牙过了文书,明儿个就预备搬过去了怕您骂,一直藏着掖着您别怪我”



    当着崔氏,不敢说买,只敢模模糊糊地说碰到个宅子



    一番话说完,含钏有点不敢看白爷爷,怂怂地觑了老头儿脸色。



    油灯昏黄,白爷爷脸色晦暗不明,身前的酒在油灯光的照射下潋滟生波。



    院子内,静谧得一根针掉下都清晰可闻。



    四喜知机地放了筷子。



    合着这是一出鸿门宴呢



    若含钏有能力搬出去,那自是最好的。



    四喜这样想。



    远香近臭,他那老娘的脾性是改不过来了,时不时抽个筋,寻含钏个不是。



    含钏顾忌爷爷和他的面子也忍着让着。



    若爷爷知道他娘给了含钏排揎,必定是一场铺天盖地的狂风暴雨。



    情分情分,情感是有分量的吵一次便消磨一次,骂一句便减短半分。若他娘不提聂先生那回事,这样处着,日子久了自然也就磨合好了。



    可好巧不巧他娘拿个四十岁的鳏夫给含钏做媒,这这哪个小姑娘能忍



    四喜抹了把汗,决定以身饲虎,成为打破僵局的那个人。



    谁知他还没开口说话,白爷爷先出了声。



    “师傅怪你做什么”白爷爷笑了笑,脸上的褶子皱成几匹山,“钏儿,你想干什么便干什么吧。你摆摊儿时说了,小时候练功别人练八两的刀,你练一斤的。你那些生意经,师傅一点也闹不明白,却也觉得厉害。青出于蓝胜于蓝,钏儿,你是个比师傅有出息的。若需要师傅,你开口。”



    若需要师傅,你开口



    含钏端着酒杯埋着头,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