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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东郊橘
    胡文和也远远看见了含钏,冲含钏略显尴尬的笑了笑。

    牛车驾到,含钏让拉提带着小双儿,先把东西拿进去,再问钟嬷嬷,“您若不舒服,也进去歇一歇吧。”

    钟嬷嬷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哭喊的女人一见钟嬷嬷,眼睛瞬间亮了,立时扑上去抱住钟嬷嬷的腿,连声唤道,“姐姐姐姐您可算是回来了姐姐,您外甥和妹夫都被抓进官牢去了您救救他们求您救救他们”

    女人的嗓音惹来街坊四邻的围观。

    含钏深觉,她这间食肆,这些时日风头是出尽了,每每都被当做天桥下耍杂耍的被围观。

    含钏看向胡文和,还穿着绣鸬鹚的官服,乌纱帽也戴得齐整,应当还在当差。再看钟嬷嬷那妹妹,身上虽着便服,可袖口、衣襟、裙摆都沾上了厚厚的灰渍,黄皮寡瘦,面颊狠狠凹陷,看上去这些日子是吃了许多苦头的。

    进官牢了

    含钏眼神疑惑地与胡文和对视。

    胡文和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主家也回来了,清咳一声,“先进去吧,进去再说。”

    含钏点点头,伸手将钟嬷嬷扶进了宅子,胡文和紧随其后,女人见大家伙都进屋了便抹了泪,利索地爬了起来,埋着头跟了进去。

    小双儿将厅堂紧闭的窗棂尽数打开,阳光倾洒一地。含钏余光瞥见女人不由自主地躲了躲突如其来的光亮,又想到将才女人口中说的“官牢”二字

    是犯了事吗

    可犯了事,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身边还站着京兆尹的六品官儿

    钟嬷嬷口中的“莲妹”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脸,哭得肝肠寸断,口中嘟囔不清地说着话,“您外甥先前考秀才有人引诱他说是有题能提前漏给他咱们便信了您不愿意拿钱出来我与阿良便将宅子宅子抵了出去”

    含钏面无表情地听着。

    他们两口子,当真是一对豺狼虎豹。无论做任何事,都处处想走捷径,什么东西都想通过不正当、不合理的方式获取。

    胡文和见那女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又想起主官的叮咛,便耐着性子接过话头,详细解释,“她儿子考秀才作弊,用宅子作抵押,在当铺拿了二百两银子,疏通关系提前花钱买了考题。如今,她儿子不仅乡试没考过,甚至东窗事发,京兆尹顺藤摸瓜摸到了他们家,将那宅子充了公,参加考试的学生判了流放三千里,抵押宅子的父父母罚得更重一些,削籍为奴,剥夺名下所有庶务。”

    胡文和顿了顿,“京兆尹去搜查宅子时,还发现了未用完的一百一十两银子。”胡文和看向钟嬷嬷,“您是这家唯一的血脉亲缘,照大魏律例,若您拿的出补足当铺的银子和抵押产生的息子,这宅子与其他的庶务便可全数奉还于您。”

    胡文和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念了念“东郊林场二十亩后海庄地十亩香山山地十亩”

    这些应当都是钟嬷嬷出宫后置办下来的产业。

    含钏瞪圆了眼睛。

    幸福会不会来得太突然了

    这这简直就是躺着掉馅饼呀

    含钏答应了钟嬷嬷一定将宅子拿回来,可她一无权,二无势,唯一手上宽裕的便是银子了。她冷眼看那两口子,一个恶一个蠢,日子必定会过得卖房卖地。到时候,她就出钱给买下来再还给钟嬷嬷。

    如今

    这算啥

    她只要补齐当铺剩下的九十两银子和产生的息子,钟嬷嬷出宫后置办下的所有产业,全都能物归原主

    东郊的林场

    东郊的林场,种橘子最好吃了

    酸酸甜甜多汁个大

    哈哈哈哈嘎嘎嘎嘎

    含钏拍了拍胸脯,有点想笑,但见钟嬷嬷神色严肃,便硬生生地止住了笑。

    含钏似笑非笑的样子,成功逗乐了胡文和。

    挺可爱的。

    还是像金鱼。

    胡文和神色柔和了很多,再问钟嬷嬷,“您是否愿意补齐银子与利息若您愿意,今儿个咱们就能去官牙把文书办妥。”

    愿意愿意

    含钏紧张地看向钟嬷嬷。

    她知道钟嬷嬷心软。

    可如今不是心软的时候

    若这时候心软,那便是对自己的心狠

    钟嬷嬷紧紧抿住嘴唇,手紧紧握成了团,一开口,嗓音喑哑,“他们便为奴了吗还有我那外甥,流放几年还能”钟嬷嬷深深吸了口气,“还能回来吗”

    “他们的身契是活契,不是死契。若是他们肯干能干,攒够赎身的银子,主家便自会放人。”胡文和解释道,“至于您的侄儿,流放三千里做苦力,照律法是要做满十年的。科举考试不容儿戏,既是舞弊,留他一条命,也是看在他虽拿到了题,却也没考过的份儿上。”

    含钏简直想笑。

    实在是太可悲了。

    提前买了题都没过

    这水平多次呀

    甭说十年流放,便是终生流放都使得

    女人的哭声放得更大了。

    她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也没有了

    房子地儿子

    啥都没有了

    还要削籍为奴

    女人跪倒在地,匍匐着拽住了钟嬷嬷的裙角,满面是泪,仰着头显得十分可怜,“姐姐您饶了我们吧您同这官爷说一说我们都是鬼迷了心窍,猪油蒙了心您当过奴才,您知道有多苦的呀还有您那外甥,自小就读书,没做过重活儿,您您救救我们吧”

    钟嬷嬷的裙摆被摇晃得四处扫风。

    这种事,没法劝。

    含钏和胡文和对视一眼。

    胡文和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含钏也大方地回了一个笑。

    隔了许久,钟嬷嬷默默地将腿拿开,把裙摆从女人手中一点一点扯了出来,声音哽咽,“你既知道做奴才苦,你为何还如此待我”

    钟嬷嬷眼眶发红,却没有眼泪落下来,“既是违反了律法,那便受着吧。我这个当姐姐的不与你计较,事事怜惜你,让着你。”

    “可旁人不会让着你宽容你啊官府不会,律法更不会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你的,只是为了阖家生计,我选择入宫赚银子,却没教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