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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甑糕
    崔二先头被含钏那番话,什么十五日为限,天天打等次,不合格就卷铺盖走人唬住了,如今看含钏稍稍有个好脸儿,便觉着阿弥陀佛,天恩浩荡。

    等不那么怕了,再仔细想想。

    这地儿,比鼎盛居好十倍百倍

    虽规矩多,但都不难,也不严苛,不似鼎盛居似的,稍不注意就扣工钱本就没多少,扣来扣去,一个月拿在手里的还不到三百个铜板

    这儿可是一个月保底都有一两银子呀

    一千二百个铜板子呀

    他长这么大

    连银子的面儿都没见过,如今只要他好好干,啥事儿不想,每天把牛乳茶舀好,把红豆、椰肉、木薯丸子加对,他就能得“好”就能拿银子

    更甭提掌柜的说了,只要他好好干,再过些日子就跟那个不说话的拉提似的,跟着进灶屋学本事

    前程就在眼前,姑母说的那些个什么当亲传徒弟、等掌柜的嫁了人就继承食肆诸如此类的昏话,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在家里头想出来的

    崔二拉了崔氏的衣角,“现在真挺好的了小双儿好管着俺,俺每日都有饭吃有床睡,还有银子拿这日子比在曲阳有了上顿没下顿,为攒钱给老爹瞧病,去吃树叶子树根子强多了也比在鼎盛居好”

    崔氏一把将衣角扯回来,厅堂里、回廊里来来回回都是人,看着都穿着锦衣华服,又都气度不凡,她不敢在面上流露出不屑和不满,只在心里啐了一声,压低声音说了话,“就这么点出息和在曲阳比和在鼎盛居比一点儿不知道姑母的良苦用心她让个贱籍丫鬟管着你你也不知道说话反抗都是一样的人”

    “崔二有生意”小双儿叉着个腰,站在档口窗前喊道,打断了崔氏的后话。

    崔二正愁找不着机会溜他越想越觉得姑母的话不对劲,啥良苦用心呀是白家爷爷把他丢到“时鲜”的跟姑母有半个铜子关系吗啥贱籍丫头他看着小双儿同那些个大官儿大夫人谈笑风生,压根瞧不出来是奴籍

    且那些个看起来就高贵的人,偏还搭理小双儿

    在“时鲜”可不是以谁家世清白来论的

    灶屋那个北疆崽儿还是异族呢还是哑巴呢

    掌柜的就喜欢他

    不那么硬的菜,还点名让拉提做

    还有那个骑骡子的账房老太太,早上食肆没事儿,那老太太就爱骑着骡子逛胡同,一到晚上对账册,那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打雷了

    都是些拿得出手的人物。

    偏他一人是棵豆芽菜

    崔二想起姑母说的那些话,有点脸红,就他还企图眼热这食肆呢他算老几呀

    小双儿见崔二闷着头不知道在想啥,一巴掌拍到崔二后脑勺,“想啥呢做牛乳茶否则今儿个的等次不给你好了”

    崔氏从食肆厅堂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小双儿拍崔二后脑勺的场景,一下子气得火气冲到脑顶门,手直打颤,真是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一个当奴才的,也敢对她的侄儿动手就是他们掌柜的见着她,不也恭恭敬敬地唤声“嫂子”吗

    啊呸

    崔氏紧一紧袖口,快步埋头朝铁狮子胡同走去。

    临到傍晚,白爷爷拖着不太便利的腿,身后跟着白四喜下了值,一进门就听崔氏在东院哭,仔细听,“大郎呀,您知道您河北的侄儿如今在干甚吗在档口当店小二啊还被一个丫头扇耳光啊大郎呀,也就是您精神头不济,若您生龙活虎的,谁会这么欺负咱那苦命的侄儿呀”

    白四喜叹了口气,抬腿便往东院去,却被白爷爷一手拉住。

    “由她哭”白爷爷大声,“在鼎盛居当差嫌工钱低、事情多,我腆着个老脸把那小子放到含钏那儿去,含钏便是看在白家的面子上也不能为难他不当店小二当什么当掌勺的怎么不一开始就求我送到宫里膳房去啊她崔家的去服侍圣人吧”

    崔氏的声音渐渐小了去。

    白四喜长长舒了口气。

    如今,他爷爷倒是发现了,对待他娘不能心软,得有秋风扫落叶般的快准狠,才能将他娘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念头扼杀在摇篮中。得该骂就骂,该说就说

    白爷爷带着白四喜进了灶屋选食材。

    崔氏透过窗棂的眼神,跟着两人的身影走,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

    一晃神,五月入了下旬,北京城脑门上的太阳明晃晃地顶在所有人头顶,热辣辣的阳光照在皮肤上时间久了就跟烤熟了似的。

    天气太热,含钏闭店一日,带着食肆里老老小小出门躲凉,钟嬷嬷懒怠出门,便把心爱的小骡子借给了四个小的。

    骡子车拉不了这么多人,拉提率先跳下去,紧跟着押着崔二也下了车,留两个姑娘坐骡车,一路往香山浅水潭去。

    路边有摊贩卖甑糕。

    卖的摊贩操着一口流利的关中话,含钏一听便判定这甑糕必定正宗好吃,买了三块儿,躲在树荫下,两个儿郎一人一块,她和小双儿分着吃。

    小双儿吃糊了嘴儿,“香甜其实就是淮阴米炖上红糖、红枣和葡萄干,和咱们的糯米饭挺像的。”

    含钏笑着点头,表扬了一句,“有进步”

    话音刚落,那头便来了一队吹唢呐敲喜鼓的人,穿着大红大绿的,几十个人抬着几十台红木箱子,敲锣打鼓的声音大得划破苍穹。

    小双儿兴奋地说,“有人娶媳妇儿”

    含钏探头看了看,“还没到那地步呢这怕是在运嫁妆看上去嫁妆挺多的,木箱子也沉,必定是密得插不进手,也不知是哪户人家之间的联姻。”

    看热闹的人多。

    有人见说话儿的是个相貌美极了的姑娘,便特意搭了一声,“您这有所不知了吧是侯爵府裴家和靖康翁主府岳家的婚事都是高官大族,这排场怎么着也得盛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