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模模糊糊的,曹醒的声音时短时续。
含钏也没听出个名堂。
总是些要紧的事儿,或许事关曹家生死存亡、兴衰荣辱的事儿,不方便叫人知道吧。
这一点,含钏还是挺想得开的。
就算是亲人,也得时时日日混在一起,才能变得亲近和信任。
就像她和白爷爷,她和阿蝉和“时鲜”的家人们,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含钏平静地在雅阁泡了壶金桔滇红,茶叶子被热水一冲便成了诱人的茶色,含钏拿银夹子点了颗腌渍的小金桔放在茶汤的顶端,没一会儿就沉到了茶盅底部。
含钏端着托盘站在廊口,听里面窸窸窣窣地还在说着话。
脸像只蜜桃似的香枣急匆匆地过来请含钏,“时鲜的崔二师傅在门口等您,看样子比较焦急,许是有要紧事。”
含钏眉头一皱,把托盘递给香枣,转身向外小跑。
莫不是那张氏沉不住气,白天挨了打,晚上就来找场子
找不到曹家,就去“时鲜”撒泼
含钏,早已经不是当日的含钏,如今是扬眉吐气小人得志狐假虎威钏,看破了张氏的发憷和外强中干,含钏对她可谓是无所畏惧。
含钏带着小双儿,两个姑娘,一瘦一胖,怒气冲冲地撂了袖子,预备去干架。
一出门却见崔二低眉顺目地等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架乌青麻黑的油车。
含钏一愣。
这倒不像是有人来闹场子的样子。
崔二一抬头,便冲含钏挤眼睛。
含钏
“怎么了”含钏把撸起来的袖子放下去,四周看了看,“他们说你很急”
崔二继续挤眼睛,本来人就长得不好看,五官这么一咂摸,看起来更像只黄鼠狼。
“啧”
含钏一巴掌拍在崔二脸上。
晚上可看不得这些个仙家东西,容易做噩梦。
崔二丧着个脸,冲含钏指了指身后的马车,比了个口型,“秦王爷”
含钏再一看,小肃也站在车边上呢。
上了马车,车帘子往下一放,里面便是个彻底封闭完整的空间,徐慨老神在在地坐着,看含钏一副斗志昂扬又神清气爽的模样,便笑起来,“今儿可是好日子。”
含钏觉得徐慨说的好日子,和她理解的好日子,可能也不一样。
比如,自家哥哥就觉得买房子比打张氏,更重要一些。
“富康大长公主老了,脑壳出了洞,早二十年的精干和理性早在后宅内院里磨了个精光,脑子和眼力都放在了那四五个面首身上。”
徐慨伸爪子摸了摸含钏的头。
像在摸一只喜欢了很久的小猫,毛茸茸的,又很乖。
“张氏之前打你那巴掌,我本预计翻了年头,找个理由还回去。”徐慨笑了笑,“如今倒好,薛老夫人不但以牙还牙了,还吃了利息将张家贬到了尘埃里,叫张氏和我那姑母的脸皮彻底挂不住了。”
含钏突然有些雀跃。
不知为何,兴奋起来。
徐慨口中的大事,和她心中想的是一样的。
不是那处宅子,是张氏那一巴掌。
含钏眼神亮亮地看向徐慨。
徐慨不由笑得更温和了。
太像一只小猫了,毛茸茸的头上支着两支小小尖尖的耳朵
徐慨遮掩似的转了眼眸,轻咳一声,转了话头,“花两万两银子买鹤苑那宅子虽好,市价最高不过一万两。前日内务府选了四五十个内监出宫打理鹤苑,当时朝堂都以为圣人会将这处宅子赏给定远侯许家。”
噢
曹醒口中的许家,原是定远侯许家
三皇子的妻室,端王妃的娘家
“端王妃生父许长印刚卸任四川布政使司回京,因并非家中长子,不可袭爵。回京后,一直在南音胡同赁宅子住,端王妃出嫁都是从伯父现任定远侯府出的门子。”
与曹醒不同,徐慨生怕含钏记不住。
一言一语,掰开了揉碎了,恨不得嘴对嘴喂到含钏口中。
“曲贵妃如此要强之人,加之许长印还算勤勉,也是圣人的年少伴读,圣人要给三皇子做颜面,传出这等风声也不算稀奇。”
徐慨看了眼含钏,笑了笑,“却不知为何,今日许家没去,反倒是曲贵妃的哥哥去竞了标。”
含钏挠了挠后脑勺,方道,“是不是圣人根本不想把宅子给许家呀否则许家怎么会不去呢又或是那股风声根本就是曲贵妃传出来的,却惹恼了圣人许曲两家本就是两户人家,就算结了姻亲,许家也不愿意和曲贵妃紧紧绑在一起,便不去触这个霉头,曲家只能象征性地去喊喊价,好歹挣回一些颜面”
毕竟这风声都放出去了
徐慨耸耸肩,摇了摇头,“其间弯弯绕,圣人如何想,咱们谁都无从得知。”徐慨亲昵地看向含钏,嘴角含笑,“不管怎么说,咱们钏儿最后得了实惠。”
“实惠”含钏哑然,“你方才刚说那处宅子最多值一万两嘛我们家喊了两万两呢”
徐慨笑起来。
太财迷了
曹醒若知道自己妹妹如此财迷,会不会气得吐血
“可不止呢。”徐慨意有所指,“曹家闹这么一出,给中间人的费用、给官牙的费用、送进宫给老太后的赔罪,不可能低于十万两。”
含钏有点不懂了。
突然想起薛老夫人在喊价之前说的那番话
“这出得起银子是门本事,怎么合适、体面、让皇家有台阶下地出银子,更是门学问。”
给中间人的费用、给官牙的费用、送进宫给老太后的赔罪
后两样,含钏都挺好理解的。
给老太后的赔罪,是因为今儿个与富康大长公主干仗时,带了老太后的名讳。
给官牙的费用也好理解,算是佣金。
给中间人
什么中间人
含钏心里这么想,嘴上便这么问出来。
徐慨笑了笑,“曹家想给圣人送银子,却不能像市井里那样把银子摆在圣人跟前,得想个法儿神不知鬼不觉、给圣人极大颜面地把银子送进去”
“为何曹家能买到这处宅子”
“是不是因为皇家把宅子放出来买卖了”
“这份恩典,值不值得曹家千恩万谢,找个中间人牵线送礼信”
还还有这种逻辑
含钏张了张嘴,“那这中间人是谁”
徐慨张了张嘴,正准备回答。
车帘子却被人“唰”地一声拉开。
含钏一扭头,却见自家哥哥气势汹汹地逆光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