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康大长公主此言一出,宋太后终于神色有了些许波澜眸色微动,半睁了眼睛看向富康大长公主,唇角轻轻扯起,权当笑了一笑,“若是姐姐您觉得宫中经年的老嬷嬷说的话不可信,您可自行在外请一名您信得过的嬷嬷或是大夫来瞧一瞧,看看霁娘究竟还是不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
富康大长公主一张脸铁青,“阿宋,本宫可是你大姑姐霁娘可是你侄孙女她的名声臭了,对咱们徐家有什么好处”
“咯噔”,是宋太后将佛珠子放在四方桌上的声音。
“若哀家存心想将霁娘搞臭搞脏,这满屋子坐的,就不会是咱们几个人。”
宋太后神色淡然,目光平淡无波地看向富康大长公主,“霁娘没被教好,小小年纪与人在寺中苟合,既玷污了神明,更玷污了我天家的名声。哀家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绞了霁娘的头发,就地出家,余生赎罪;二是赐下一杯毒酒,霁娘喝下便发作,你放心,宫里的手艺你是知道的,保准霁娘无痛无感早生极乐,到时,你还是皇帝的亲姑母,宗族祭祀、百年哀荣,你该享受的仍旧能享受,张家也仍是皇帝的好臣子,该读书读书、该入仕入仕,绝不耽误。”
曲贵妃规规矩矩地坐在下首,听宋太后这两个选择,眼中暗生出几分欢喜
这两个选择,都将老三摘干净了
对老三的前程、名誉,是绝佳的保护
曲贵妃脊背一松,呼出一口长气,眼风一扫缩着头跪在下首的儿子,恨不能当场捶两下
与谁搅和在一起不好
与富康大长公主家的搅和在一起
富康大长公主是彻底惹了圣人厌弃的更甭提她那个孙女一无气度、二无家世、三无背景、四无才貌搅和在一起做什么图什么图她好上手还是图她带下腻臭当真是不挑食儿吃野食也不知寻一个对自己有益处的
曲贵妃眼神一眯,脑子里兀地响起了今儿个在词条局上大放异彩的曹家姑娘
出身天下漕运,兄长简在帝心,身价背景雄厚
漕运有多赚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且看样子,那位曹家姑娘颇受宋太后青眼
财、物、人、圣心,全都有了
若儿子勾搭的是这位姑娘,她便顺势提出将其纳了侧妃,岂非皆大欢喜
曲贵妃若有所思地低了低头,没看见富康大长公主扭曲狰狞的神容。
“绞了头发做姑子赐杯毒酒”富康大长公主站起身,急躁地佝偻着身形来回踱步,深吸了两口气,脑子里过得飞快,“做姑子清苦,赐毒酒更是无稽之谈大魏不同前朝,对女子不似那般严苛虽是婚前失身,却也不是甚要命的大事何苦要了霁娘的性命”
富康大长公主语带哽咽,胸口生疼
宋氏为何这么提
无非是为了保全三皇子
若是霁娘有错,与之苟且的三皇子,又岂能无辜脱身
宋氏这是在同她博弈罢了
富康大长公主心头顿起绞痛,若是母后父皇尚在,别说霁娘只是婚前失德,便是犯下滔天大祸,也可只手遮天、摁下不提她又如何会沦落到被宋氏拿捏的地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若是宋氏硬逼霁娘去死,她她如今毫无还手之力
宋太后目光澄澈地看向富康大长公主,“那姐姐说,此事怎么办”
富康大长公主手紧紧握住桌角,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忍气吞声地看向宋太后,“我自会将霁娘送出京城,嫁到东北,嫁到东南,嫁到海岛,嫁到云南,嫁得越远越好,嫁的人越低微不显越好,必定叫她此生不再踏入京城,阿宋,你看这个提议,可好”
宋太后抬起双眸,藏住了惊诧的情绪。
她这位大姑姐,这辈子,无论高贵无论低迷,从来未在她跟前低过头。
如今为了张霁娘,竟也愿
宋太后笑了笑,正欲开口回答,却有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由远及近而来。
被摁在里屋的张霁娘跌跌撞撞、蓬头垢面地闯了出来,尖叫着,“不要不要我不要远嫁我不要离开京城”
张霁娘连扑带跪地爬到了富康大长公主身侧,裙裾尚且未能整理整齐,露出了裙裾下米白色的亵裤。
曲贵妃厌恶地蹙眉,手里掐了丝帕,毫不掩饰地别过眼去。
张霁娘一边尖叫一边哭,“祖母若是叫我远嫁他人,我宁肯一头撞死在这云能寺”张霁娘咧开嘴哭着,迷蒙中看到了跪在下首、垂着头的三皇子,腾地扑倒在三皇子眼前,“三哥你说说话呀你我二人相互爱慕已久,生米早已煮成熟饭,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又如何能出嫁如何能嫁给旁人三哥”
“霁娘”
富康大长公主急得气火攻心,单手捂住胸口,一下歪在了桌边,厉声道,“三皇子已然娶亲,已有正室许王妃从无过错,更无休妻之名你不嫁旁人便只有去死你难道还要去给三皇子做小不成你难道要去做妾室不成”
张霁娘扯着三皇子的衣角,哭倒在地,泪眼婆娑地泣声,“为何不成我与三哥有情有谊,早已私定终生做他的侧室,好过远嫁低贱贫微之人”
富康大长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向宠爱的孙女,手指向张霁娘,“你你你”
愣是半晌没说出话
怎会这样
怎会怎样
富康大长公主急促而痛苦地大喘了几口粗气,她教了这么多年她没有原则地宠溺霁娘没有底线地维护霁娘无论霁娘提出任何要求,只要她能办到的,一定拼死去办不为别的,只为两全她对段郎的情意
她因为这番情意,吃了多少苦头流了多少眼泪受了多少伤害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啊
她对霁娘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霁娘能够绕过这个大坑不再重蹈覆辙
她为了霁娘去争老四的亲事放下脸来求宋氏,求宋氏应允霁娘来参加这次龙华会
为了什么呀
她是为了什么呀
不就是希望霁娘能借此机会,嫁得好儿郎,从此安乐一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