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三百四十七章 盐
    是呀。

    为什么呢

    沉盐发生后,她五岁,曹醒十三岁,如果曹五爷的初衷是为了掌权,为什么不趁曹醒尚且年幼的时候独揽大权

    含钏陷入沉思。

    不对。

    不对

    曹醒虽尚且年幼,可薛老夫人却尚能一战

    就算曹五爷有企图取而代之的心,又如何能在薛老夫人的注视下,在江淮老宅继续之前的行径

    还有一点。

    曹五爷遇上的是曹醒

    并非徒有其表的空心枕头

    曹醒是拿着刀、舔着血打开了一条血路的

    十三岁的曹醒不一定就玩不赢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曹五爷

    含钏想通这点后,若有所思地低眸看向低声抽泣的曹含宝。

    可,还有一点,她始终没想明白。

    曹五爷如果存心想要在沉盐事件上搞鬼,为何不在曹十月带上曹醒一起时下手反而选择了曹十月带着一个年幼的女儿时下手

    这并不符合常理。

    漕帮当家与幼女身亡,却留下了能干的少年接替漕帮一切事宜这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吗

    既然都下定决心,要对曹十月下死手了,为何不再精心筹谋一番,将曹十月与曹醒一网打尽

    还有,突然闯进她脑海里的那个场景。

    一个人吩咐着另一个人,要发卖了她这个后患

    含钏低低地垂了眼眸,十年的沉盐事件,曹含宝应该什么都不知道,问她什么也问不出来。

    不远处的花间一阵黑影闪过。

    是水芳将余氏绑入花间的影子。

    含钏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曹含宝顿时语声喑哑地哀嚎起来,“我什么都说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对我用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求求你了”

    含钏手上力度放轻,直至松开。

    曹含宝一把歪斜在地上,发髻凌乱,左脸高高肿起。

    含钏拍了拍膝盖,利索地站起身来,目光再也不曾放在曹含宝身上了,如同丢弃了一只没用的玩偶,“把她关押到柴房去,手脚都用麻绳紧紧捆住,让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严加看守,吃的喝的全都经心,如无我的指令,谁都不许与她接触。”

    小双儿点点头,训练有素地像拖一麻袋潲水一样,将曹含宝拖出厅堂。

    含钏仰头灌了口沏得浓浓的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不知何时沾染上了曹含宝的血迹。

    挺好的。

    这样去见余氏,才最好。

    含钏手上沾了沾茶汤,将那抹血迹轻轻抹开,让血染的范围更大一点。

    花间,只有一盏油灯。

    孤零零地被放置在杌桌上。

    余氏手脚紧紧缠着白布固定,脸肿眼红地惊惧看着含钏拿着一只烛台,越走越近。

    “你对含宝做什么了”

    余氏用尽力气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掉的鼓面,“含宝和五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苦杏仁什么紫砂盖子什么陆管事全都是我一个人所为凭什么五爷为你们出生入死之后,还只是一个小小管事你们却什么时候想将我们丢开,就可以毫无代价地丢开我想不通想不通想不通大家都姓曹,为什么你们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我们却只能成为这个家的陪衬”

    余氏手筋脚筋、手骨腿骨俱断。

    含钏让孙太医配了药,给余氏灌下,至少不能让余氏此刻死掉。

    含钏执起烛台,看向余氏,余氏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犹如回光返照般,不正常的潮红。

    “婶娘大义”

    含钏放下烛台,击节赞赏,“背了所有的罪孽认了所有的过错真是个让人敬佩的女人。”

    余氏觉得自己应该浑身疼痛,可她静下心来仔细寻找,身体却一丝痛感都没有,她抬头看向含钏,顾不得身体的奇异,提高声音,“你不必激我你将含宝放了,将我是杀是剐,都悉听尊便”

    悉听尊便

    看着一贯哭哭啼啼、柔柔弱弱的余氏,如今也是一副贞洁大义的模样。

    含钏有些感慨。

    父母之爱,倒是不分好人与坏人的。

    无论是恶贯满盈的坏人,还是慈悲心肠的好人,待子女,却都是满身满心,全心全意。

    可惜呀。

    用错了地方。

    父母之爱,若当真计之深远,便应当教子向上向善向好

    而不是带领子女,像臭虫一般蛰伏在华服锦衣之下

    含钏手一抬,黢黑的夜色中,水芳低着头,手里捧着箱笼,“砰”的一声,箱笼被砸在地上,泥塑、桑蚕丝绢帕、土偶散落一地。

    余氏顿时面色煞白

    含钏笑了笑,“你说小叔不知道他如今已经在京郊后等候着了吧只待曹家挂上白花、披上麻衣,他便会像一个英雄一样冲出来,成为引领曹家的新的领头人吧”

    含钏笑意沉了沉,低声道,“就像十年前,在我母亲死后,小叔叔断了一只手,血肉模糊地出现在江淮码头那样”

    余氏猛地抬头,眼中精光大闪,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一开口却被融合成这样一番话,“无凭无据之猜想,你如何敢说我纵有千般错万般不好,你小叔却是扎扎实实为漕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什么十年前什么沉”

    “闭嘴吧”

    含钏高扬声音打断了余氏后话,“你女儿曹含宝什么都说了”

    余氏喉头一堵,眼眸明暗交错,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了靠。

    刚刚的厅堂

    含宝的声音

    含宝说什么了来着

    “我什么都说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对我用刑”

    什么都说了

    含宝说了什么

    含宝又知道些什么

    余氏艰难地吞咽下一口唾沫,她一时间竟无法确认含宝当时还小,她与曹五商议时都避开了女儿,可万一含宝在熟睡中听到了一言半语呢万一含宝聪慧,在偶然间发现过什么蛛丝马迹呢

    贺含钏动刑了啊

    动刑了

    含宝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

    从小到大,连油皮都未曾破过一分

    如何能承受这样的酷刑

    那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余氏眼珠子来来回回滴溜溜地转,眼风小觑了含钏的神情,像极了曹十月的贺含钏如今面色冷漠寡淡,看不出丝毫喜怒。

    贺含钏是不是在诈她

    诈她说出些什么

    余氏的神色隐匿在黑暗中,油灯与烛台亮相交错的光晕照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蜷缩在角落、卑劣可怜的耗子。

    含钏挑起唇角,笑了笑,“婶娘,当初你们是想将我卖到远方的窑子里去的吧”

    余氏惊悸地抬起头。

    含钏背过身去,手从烛台上一点点拂过,将刚才的猜想组成一段笃定的话语,“曹含宝说,她曾经偷听到你与小叔叔的谈话,说当时你们没想杀我,而是想将我发卖到远处的窑子。马车从山上坠下,我父母亲当场丧命,我却陷入了昏迷,如果再动手将我杀害,难免在仵作眼中落下错漏从高处坠落的伤口与外部蓄意的伤口是不一样的,而当时的时间已经不容许你们再拖着我爬上高高的山坡,再将我推下来了。”

    “既然如此,你们还不如将我发卖,卖到窑子里去,下九流的行当就算以后祖母与哥哥找到了我,出于对曹家的保护,也不一定会认下我。甚至,那时的我如若认祖归宗,不置可否地会成为哥哥带领漕帮变黑为白的阻碍我将变成母亲、哥哥、祖母、甚至整个曹家的污点。”

    含钏笑了笑,“谁曾想,发卖我的人,却遇到了出价会更高的内廷,钱财利欲熏心之下,我没被卖到窑子,而是进了掖庭。”

    一股冷流冲上余氏后脑。

    含宝含宝是什么时候听到的

    这是五爷先头的盘算

    确实是

    含宝都说了些什么

    含宝含宝又都知道些什么

    如今贺含钏又知道了些什么

    余氏惧怕地向后缩了缩。

    小双儿跟在含钏身后,低下头,藏住了眼中的奇怪。

    含钏轻轻挑起余氏的下颌,目光落到了光明敞亮的厅堂,“含宝说了很多,说了她爹在我父亲母亲沉盐事件中扮演的角色,说了她爹身为庶子所出从小遭受的冷遇和薄待,说了她爹对我母亲的憎恶与迫切想取而代之的欲望,甚至说了她自己与你对我的厌恶和嫉妒”

    “所有的憎恶和欲望,会让人迷失方向。”

    “含宝说了很多,为了活命、为了开启新的人生她求我,是不是她说了,我就放她一马”

    “我说是。”

    余氏顺着含钏的目光,死死盯住了花间之外,那间澄清明亮的大堂。

    她死都想堂堂正正坐着的那个地方。

    含钏的声音带有几分蛊惑,“我答应了含宝,她说了她知道的,我考虑放她一马,待此事过了,我会履行承诺,给她丰厚的嫁妆,为她挑选平庸却老实的夫婿,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既活命又活出她想要的人生”

    含钏的呼气声,打在余氏的耳朵边上。

    余氏听见含钏轻笑一声,继续说道。

    “我说的是考虑。”

    “如果婶娘,您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三个问题,我会将考虑变成至死不渝的承诺,让你心爱的女儿逃出您和小叔叔带给她的阴影与魔障”

    “婶娘,您看这个交易怎么样”

    余氏鬼使神差地顺着含钏的话问道,“什么问题”

    含钏轻轻站起身。

    “第一,沉盐事件,是谁的手笔”

    “第二,小叔叔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三,曹家,还有其他人卷入沉盐事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