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娘子靠在车框前,顺着目光看出去,刚将目光放出去便直直撞上曹生转头的眸光。
安静沉稳。
像一块儿嶙峋却沉甸甸的石头。
瞿娘子连忙敛下眼神,顺势低头避开曹生的目光。
瞿娘子与曹生这不动声色的眼神官司,含钏自然无从得知,含钏陷入了如火如荼开展“鸿宾楼”开业之大计,利用起了这好几年攒下的人脉关系黄二瓜承接了鸿宾楼修缮装潢的活儿,贾老板兴高采烈地接下鸿宾楼食材采买的任务,阿蝉接管百花胡同店成为正店长,副店长由瞿娘子派人担任,红灯胡同的一把手是留仙居的人,二把手由含钏派出从曹家出来,一直在“时鲜”帮厨的中年男子担任
就算是圈钱的,哦不,面向大众的食肆,也需得有几道硬通菜镇场面。
含钏圈了一道神仙鱼,一道蒜焖钉螺,再有就是一道海参鸡汤饭。
其中主打神仙鱼。
含钏给瞿娘子演示了神仙鱼的做法,较为繁琐,但一旦做成了规模,其实对人财物力的消耗是可控的,甚至还没有一道需要煎炸勾芡的锅包肉耗时多将炸酥的小鲫鱼拿麻绳穿过脑袋里的头骨洞和两腮,挂在小火煮沸的鸡汤上,再用竹扇围起来,确保鸡汤的热度与水汽不外泄。
鱼就悬挂在鸡汤蒸腾的热烫水汽中,待两个时辰后,鱼肉在热汽中被尽数剥离,麻绳上只剩一条光溜溜的白骨,鱼肉全都融化在了金灿灿的鸡汤里。
单纯喝这碗鸡汤,只能在汤中抿到隐约感受的鱼肉和经油炸后的鱼鲜香。
瞿娘子放下试菜的碗盅,轻轻点头,心中陡生出无限的信心不止这碗神仙鱼汤,鸿宾楼暂定下的其他菜式要么非常新,新到她都未曾听过,做法融合了许多地方的特色,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地方的菜式,但在京城里一定是独一份儿;要么食材用料很考究,比如那道五花肉焖干鲍,她从来没在北京城的食肆里见过质量如此上乘的干鲍。
她原先以为这种品质的干鲍加入菜谱,会直接拉高食材成本,拉低净收利润,谁知当看到含钏写下的干鲍价格,瞿娘子心头一惊,“莫不是写错了”
含钏眯眯笑,摇摇头,“没错,这确实是我进货的价格。”
这还是在岳七娘处进货的价格上,算上了漕运的人力费用、船舶的折损费用和通关打点的费用
含钏加了一句,“当初咱们俩探讨过这件事,后来我就开始打通漕运渠道,干鲍、海参、瑶柱这些个京城没有但入菜很见效的海味干货,我一直都是从福建直接运送回京的。”
瞿娘子看含钏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当时,她还没有认祖归宗吧竟如此敢想敢做
既然鸿宾楼的招牌菜式非常依赖海味干货,含钏索性一封信写到岳七娘处,追加了订单,又拨了三艘货船往来于福建与京城之间。
等含钏在信封上落笔“福建”二字,才突然想起那倒霉的东南侯世子,与薛老夫人吃完晚饭,剥橘子吃时,含钏说起这件事,薛老夫人便请来曹生管事问话,曹生简约却不简单地作了答复,“仙人跳很成功。”
薛老夫人“啧”了一声,平心静气地教导,“阿生,咱们家现在是伯爵人家了,不能搞帮派那一套,不能说仙人跳这种话了。”
曹生默了默,试探性地抬起头来,“那厮中了咱们的圈套,被蒙着头揍得个鼻青脸肿后扔进了护城河后来东南侯意图过问此事,谁知第二天便偃旗息鼓,将长子八百里加急送回了福建老家,把续弦所出的次子接到了身边东南侯还特意设宴宴请大当家哦不,宴请广进伯,宴是好宴,不是鸿门宴,咱们就此打通了深入福建的一条河道”
薛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样才行。咱们如今说话得听起来有文化,须四个字四个字地说。”
鼻青脸肿偃旗息鼓还八百里加急
含钏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不是说成语,听起来就不像帮派了好吗
这整件事儿,不还是帮派争地盘吗
含钏别过脸去,深觉健硕肌肉大汉文绉绉说成语的场景,太诡异太美丽。
曹生说得还算详细,临到傍晚,曹醒下朝,又补充了两句,“东南侯还算懂事,打了长子一百个板子后药都没敷,直接送上船的。”
“听说长子是原配的孩子”薛老夫人给孙儿剥了颗葡萄。
曹醒点点头,“是原配所出。再来京的这位公子是继室所出。”
薛老夫人摇摇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就算后娘心不苦手不辣,留了长子一条命,却也要养废前人的孩子,给自己的孩子腾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