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无垠的平地上,姑娘、夫人们换上骑装,争先骑上马儿,撒欢似的绕着草场跑。
宫眷坐得最高,龚皇后一派母仪天下,笑得十分慈和,广袖一拂,只闻“锵锵锵”三声锣鼓声,全场静谧下来,龚皇后身侧那位女官站到高台上,扬声道,“马球赛事正式开始姑娘夫人们尽可两两组队参赛第一局,彩头”
曹家的桌案安排在下首第二位。
含钏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这位姑姑前世多半是个喇叭精,声音自带扩音的。
那位女官双手放于耳侧拍了拍,身旁的小内监端了一只托盘。
含钏迎着阳光,眯着眼看过去,是一座通体珍珠的发冠,其间荧光闪闪的,不知点缀了些什么,怪好看的。
“彩头为一座七宝珍珠发冠”
待众人看清,小姑娘们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哇”
女官笑着将那托盘端起,步履从容地走下看台,将那托盘摆在了马场旁的案桌上,手持棒槌重重敲击在鼓面上,“第一局组队开始”
珍珠发冠的威力是巨大的。
还在看台上观望的小姑娘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没一会儿便三三两两地结伴跑下马场了。
含钏笑眯眯地伸手摘了颗案桌上摆着的紫莹莹得像玛瑙似的葡萄,利落地剥了皮,先递给薛老夫人,薛老夫人笑着接过,看了看含钏,“不去耍耍”
含钏笑起来,转头看了眼右边桌案上的老左和齐欢。
老左倒是跃跃欲试,却被自家老夫人一把摁在脖子上,不许这疯丫头轻举妄动。
齐欢嘴里塞了两颗葡萄,眼睛还落在桌案上红艳艳的西瓜上。
含钏失笑,摇了摇团扇,“不去。”靠薛老夫人近一些,压低声音道,“这彩头是发冠,还是一只价值连城的七宝珍珠冠咱们这些个没出阁的小丫头可戴不了发冠,这件开局的彩头多半是为”
含钏努努嘴。
果不其然。
一直稳坐上首的固安县主一边将手腕和手掌挽好麻绳,一边步履沉稳地下了高台。
薛老夫人抿唇笑起来,刮了刮含钏的鼻头,“小丫头,有点长进。”
固安县主如今风头正旺,一介女流不仅从那个死局里死里逃生,甚至还救下两位皇子,带回一众精骑,可谓将大魏天朝风尚宣扬得淋漓尽致。今日的西郊围猎,若是不邀她倒还好说,这位县主摆明了在这儿,又是比的骑射马术,开堂彩不给她给谁
更何况,正如含钏所言,那只珍珠发冠,也只有嫁过人、挽过发的妇人才可名正言顺地拥有。
固安县主一下场,这场比赛,咳咳,其实也没啥看头了
怎么说呢
就像是状元下场参加乡试,一个能打一百个,还不带喘气儿的。
固安县主一袭银盔加身,策马狂奔于马场之上,右手执长柄球槌,左手松松地挽住马缰,身形轻盈又欢快地穿梭在开阔的马场上。
像是一场赏心悦目的表演。
含钏发出一声喟叹。
固安县主看上去自由又快乐,是京中所有姑娘的幻想。
“咦”
薛老夫人目光落在了紧跟在固安县主身后的那位小娘子身上,“那位小娘子倒是面生,似是从未见到过。”
阳光太盛,含钏拿团扇挡住烈阳看过去,笑了笑,那位小娘子她倒是见过,只不过是在梦里见过。
“是曲贵妃的长女,当今圣人的大公主,比三皇子小两岁,比四皇子大一岁,如今未曾定亲。”
含钏附耳向薛老夫人轻声道。
薛老夫人眯了眯眼,只见这位大公主马术也是极好的,竟能跟上固安县主,虽每每落后三步,但也显得很韧性。
这场比赛没什么悬念,一炷香的时辰到,固安县主结成的对子以十球遥遥领先,锣鼓声响,马场上的姑娘们笑意盈盈又满头大汗地纵马回来。女官将那只价值连城的珍珠发冠双手奉给固安县主,态度恭谨温和,“祝贺县主获得开堂彩”
只见固安县主爽朗一笑,单手接过发冠,看了眼高台上的龚皇后,神色豁朗地遥遥作揖,朗声道,“臣,谢过皇后娘娘”
姿态十分潇洒肆意
紧跟着含钏便听见下首有小姑娘拍胸口的声音,“呜呜呜不行了不行了我不喜欢漕帮少当家的了我爬墙了我喜欢固安县主”
含钏探头去看,正好看见个小姑娘靠在一起捶胸口。
“啊那我没办法啊尚探花也能潇洒呀我我能不能两个都喜欢呀”
其中一个小姑娘显得很为难。
另一个小姑娘说出了千古哲理名句,“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阿皖,你这样有辱斯文。你该学学我,虽然尚探花很好,但我和固安县主说上话的机会更大,所以我选择固安县主。”
“”
这个小姑娘功课一定很好,不仅是位很稳重的花痴,还是根城墙上的草,风吹两边倒。
含钏抹了把额头的汗。
含钏偷听之间,固安县主脱下头盔,昂首挺胸地朝高台走来,每走一步便迎来了小姑娘的一阵“哄”声,走到曹家桌案边停了停,固安县主看了眼含钏,笑得亲切和气,同薛老夫人颔首致意后,佝下身来,大庭广众之下与含钏轻声耳语,“等妹妹成亲,我将这顶七宝珍珠发冠送予妹妹添妆。”
啊
啊啊
含钏感受到自己从耳根子一直红到了红到了天灵盖上。
啊啊啊啊啊
简直想尖叫
还没等含钏反应过来,固安县主便目不斜视地大步走上高台,“锵锵锵”三声,第二局开场了。
固安县主珠玉在前,再看后面的场次就显得花拳绣腿了些,姑娘们倒是都很拼命,却不见固安县主从容纵马、轻巧捶丸的大气,彩头也没开堂的珍珠发冠珍贵漂亮。
含钏拿团扇捂了嘴,隐秘地打了个呵欠,一抬眼,却见一行人从马场外走进。
为首的那位,赫然是本应在西郊围猎的当今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