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查,自然是能查到的。
查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徐慨出言保下了恪王妃许氏的性命,尊重许氏自己的意愿,由老太后出面将她送到了勋贵豪门女眷常去的庵堂,许她不用剃发,不用茹素,不用穿僧袍,一切按照原先在闺中的样子来,锦衣玉食地供养着,也算是可怜可怜这个命途多舛的女人。
“老太后亲自去审的,对于三皇子做了些什么,许氏知道得很少。”薛老夫人给含钏削了个桃儿。
水蜜桃甜滋滋的,多汁绵软。
薛老夫人倚在凉榻上,拿银叉子给含钏递了一小块儿,“桃荒李饱,饭后吃点桃子,对身子好”转头又说起许氏,“听说老太后看着许氏浑身上下被三皇子折磨得没一块儿好地方,到处青青紫紫的,老太后是丧着脸进去,沉着脸红着眼出来的出来后便赐了在庵堂里赐了一座独居的小院儿,也算是皇家为许氏养老送终了。”
说着,薛老夫人摇摇头,“若有个一男半女的倒还好,如今娘家也倒了,夫君也死了,独留自己一个,便也富贵地独活着吧。”
已经很好了。
若是老三得逞,秦王府这上上下下甭说富贵地活着,便是活着也是个奢望
含钏吃着桃儿,随意地仰躺在自己原先的木萝轩回廊里,四处的门窗大大打开,清风掀起幔帐,将秋老虎带来的热意吹淡了些许。
嗯。
无论夫家娘家隔得有多近,哪怕就是一堵墙的距离,也是在娘家舒服。
含钏眯了眯眼,手随意地搭在了微微隆起的腹间,忽而想起什么来,“昨儿个老四来问我,曹府迁不迁到凤鸣胡同去”
薛老夫人摆摆手,赶忙道,“可别了这些时日你哥哥去漕运使司通河道,有些个讨人厌的同僚一口一个曹国舅曹国舅的是怕咱们曹家死得不够快还是怎么着把我气得”顿了顿,“凤鸣胡同那地儿,轻易别搬去,当初买下的时候也没想过你能做皇子妃,做王妃如今若咱们搬过去,那可真是递了个把柄给御史你公公还养着病呢”
含钏笑起来。
曹家有老太太掌舵,跨不了。
人薛珍珠老太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拎得清得嘞
含钏笑着颔首,“还是咱东堂子胡同好,进进出出都方便,也都住惯了。咱们家人少,若住得太大,也不舒坦。”
薛珍珠小老太太撇撇嘴。
哪有太大住不舒坦的
只有心眼太大,落在别人眼里不舒坦
为了曹家和宝贝孙女儿,薛老太太只能以三迁的孟母为榜样住哪儿,都是为了孩子
薛珍珠老太太看自家孙女儿额上沁出汗来,帮着贴了贴小娘子的鬓间,一边打着扇,一边叹了口气,絮絮叨叨道,“如今才真正体会到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也体会到了风口浪尖、捧高踩低甭说咱们,你白爷爷都被那些个日日夜夜守在门口送礼的人逼得搬了家了,连同姚五伯和四喜一块儿搬到了城东的庄子去,还逼着四喜辞了御膳房的差事,唯恐一个不对丢了你的脸面。”
这个含钏知道。
四喜辞差事的时候,提前告诉她来着。
含钏本想将四喜安排到鸿宾楼做掌柜,谁知人很有些志气的,回她一句,“先从小食肆开起若是小食肆也不行,就从路边摊开起我一个在御膳房做过副掌勺的正经御厨后人,还能被饿死”
含钏便想,也行吧,白老头儿没少攒银子,这时候开食肆总比她那时候赤手空拳的方便。
四喜做掌柜的,还顺道捎走了她的小阿蝉
这厮挖墙脚挖到她这儿来了
哄着小阿蝉,离了“时鲜”,陪着他闯荡去
真是个精明的铁憨憨
含钏埋头抿了抿唇,笑起来,“您甭他们,师父心里头有数。”
薛老夫人颔首道,“你师父为人刚毅又正派,自然是有数的,就怕与你与咱们家半生不熟的人仗着有几分交情,在外胡言乱语。我叫你哥哥把漕帮的兄弟全都约束了起来,不识字的送学堂,识字性子沉稳的留在京畿,有几分聪明却心眼大的全都送回江淮了,就怕毁了咱们家、毁了姑爷的名声。”
薛老夫人叹了口气,“也不知圣人怎么样了”小老太太捂了捂胸口,“一直没消息,这里就是悬吊吊的”
圣人怎么样了
圣人还挺好的。
扛过了三日,院判顶住压力狠用猛药,如今已经能走能坐能说话了。
当然也能下谕旨。
圣人亲自拿起玉玺发下的第一则谕旨,令徐慨监国十五日。
徐慨在秦王府中,双手从魏东来手里接过这道沉甸甸的谕旨,敛眉笑道,“辛劳魏公了。”
魏东来忙摆摆手,拂尘一搭,谦卑躬身道,“您折煞奴”再笑着同徐慨身后的含钏行了个大礼,“老太后一日问三次王妃,便是尚在病榻中的圣人也记挂着您这一胎。圣人说了,前些时候您受了惊吓,等小世子或是小郡主出世,必定给您大大的封赏。”
嗯
含钏做宫人的时候,是听过有些有钱人家,儿媳妇儿生孩子,生一个奖励一担子黄金,生两个奖励十几沓银票来着
如今这阔气的公公放在自个儿这儿,确实挺嘿嘿,挺让人开心的。
含钏笑意盈盈地半福了福,因有了身子日渐圆润的脸庞白皙细腻,冲淡了上挑眉眼带来的空灵与距离,显得很有福气。
徐慨邀魏东来进府饮茶,魏东来忙躬身笑着摆手,“谢您的赏只是这些时日宫中事忙承乾宫顺嫔娘娘封贵妃礼在即,禁卫金吾卫也都在清算校核,东西六宫的女使、太医院的大夫医女都要清换一道”
魏东来压低了声音,给徐慨卖了个好,“圣人对龚皇后极为不满,如今宫中大小诸多事宜都交到了杨淑妃手中,顺嫔,哦不,宸妃娘娘往后或许也要在旁帮衬着点才好。”
徐慨神色瞧不出悲喜,也不接话,态度温和将魏东来送出了府。
监国令一下,徐慨重返忙碌。
好似那几日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硬生生从忙碌中抠来的。
含钏月份日渐大了,肚子高高隆起,进了深秋,便很有些犯困,常常看着书便软在榻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秋风撩人。
含钏感到鬓边一股暖流,迷迷糊糊睁开眼,便见徐慨温柔深邃的眉眼。
“你回来了”含钏手一搭,一直在她身旁陪伴的巨咪蹿到了徐慨怀里。
徐慨伸手撸了把巨咪,把小猫的脑袋揉得乱糟糟的。
巨咪不高兴地回瞪一眼,蹬蹬后腿,一溜儿就跑不见影儿了。
被猫凶了的秦王殿下笑起来,伸手将含钏抱在怀里,自觉地把手放在了媳妇儿高高的肚子上,“今儿个请平安脉了老孙头儿怎么说”
含钏神容柔和地笑了笑,脸往徐慨怀里蹭了蹭,靠得更近些,瓮声瓮气道,“老孙头儿说挺好的,就是小崽儿好像有些大,又有些重,叫我之后不要多吃多喝,没事儿在院子里走走路,到时候好生一些。”
徐慨点头,“行,那我之后都早些下值,捉了你一起逛院子。”
含钏闷着笑起来,黏糊糊地回了声,“好”
隔了一会儿,含钏抬了抬头,眨了眨眼,目光温和安静地看向徐慨,“我给小崽儿取了个名字。”
这才多大月份
还有两三个月才出生呢
徐慨失笑,轻声问,“都还不知是男是女,若是取得不好,孩子怪你一辈子。”
含钏嘴角翘得高高的,“无论是男是女,都叫安。若是郎君就是安哥儿,若是姑娘就是安姐儿”
徐慨认真地看向含钏,相隔良久方将含钏拢在怀中,声音柔得像害怕惊扰落叶的风,“在梦中,那个孩子,也叫安吗”
含钏没说话,手却紧紧揪住徐慨的衣角。
窗棂外,落日余晖,夕阳西下中,有一双南飞的雁。
徐慨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抚着含钏的后背,声音坚定又温柔,“好,都听你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