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秦寐语又双手合十,曲起食指大声召唤道:“醉生!斩!”
仍旧是没有任何的动静,架势摆得太大,站不太稳,秦寐语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有些生气:“我的醉生不听话了,师父,我的醉生不听话了!”
那道模糊的身影掷出一道青色的剑芒,作用甚微,自身却像是受了重创一般,身子一晃,单膝跪倒在地,好一会才能出声。
“秦寐语!”
这一声厉喝,犹如当头棒喝,秦寐语酒意醒了三分,却是无比的委屈:“又吼我,我不好吗?师父,徒儿不好吗?”
那道身影深深叹息:“芄儿,听话,快出去。师父……还在等着你。”
“那你要给我做雕胡饭,用羊肉片,用鱼也行,”秦寐语席地而坐,酒意上头,一阵晕眩,“我还要和你在梅树下吃。”
那道身影微微一动:“好,都听你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秦寐语心满意足:“没有醉生也没关系,师父你再送我一把更好的。”
说着,她掏出符纸。
秦寐语所修的禁术之中多是杀伐。
当然了,就是因为杀伐之气过重,才会被列为禁术。她自修成之后,杀伐之阵她几乎没有使用过。一来是太过血腥,她很不喜欢杀戮重。二来反噬很厉害,她也怕自己回不了头。
如今不一样,她不出去就死定了。
“师父,躲开啊……”
秦寐语推出阵法之前,还不忘提醒一声。
阵法推出,果然是席天卷地,阵内飞沙走石,待阵内逐渐安静下来,所结成噬灵傀儡的那些魂魄全都消散,秦寐语也被反噬得像是被人拿着大锤前前后后捶了个遍。
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把自己疼死。
跌落在地的时候,秦寐语又看到那道熟悉的模糊身影,挂着鲜血的嘴角勾了勾。
师父,我好想吃雕胡饭啊。
散花洲上青山横,野鱼可脍菰可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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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寐语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晓风残月居了。
冷梅的暗香涌动,满心的舒坦,她慢慢打量着房间,只一眼,她就认出这里是楚卿芫的房间。
上辈子在晓风残月居的五年,这里的一草一木,她早就熟悉至极。
熟悉的冷梅暗香,熟悉的房间摆设,让秦寐语心生恍惚,百味杂陈,不禁眼眶发热。
师父,师父……
我回来了,你还要我,对不对……
背后的伤已经处理了,隐隐有些疼,被反噬后受伤的灵息也被理顺了,人是虚弱了一些,可还能受的住。
秦寐语走到窗前,一只手空张着,虚虚伸了好一会,才将窗户慢慢推开。
果然,和上辈子一样,一推窗就能看到满院子的青竹和爬满藤曼紫花的凉亭。
秦寐语看着,忽又笑了,眼角的泪跟着滑落。
青竹林,她一生闷气就回跑到那里藏起来,尽管到最后还是自己一个人气消了跑出来,可她很喜欢那里,觉得那里很安静,很安全。不用在意任何人的口舌,就只有她一人。
至于那个凉亭,故事可就多了。
她受罚在那里,抄书在那里,被师父拿着手一笔一画学写字也在那里。
夏季,她会在四周设下除蚊虫的结界,和师父坐在那里。师父做什么都可以,她只负责随侍在一旁,或是看着他。偶尔师父也会指着天上的星星,向她说那些星宿的故事。
冬季,她设下遮挡风雪的结界,煮上一壶清酒,和师父一起看结界外的风雪簌簌。
“师父,”秦寐语喃喃说着,“我回来了。”
这一世,我不想再重新来过了,不想再给你惹麻烦了,我会远远地躲开。
只是,想到要离开这里,我就舍不得。
可这里的晓风残月居,不是你领我回来的晓风残月居,这里有另一个秦寐语,这里是属于另一个楚卿芫和另一个秦寐语的。
师父,我要到哪里寻你呢……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听得出是谁的脚步声,秦寐语依窗未动。
“怎么起来了?是不是饿了?”
楚卿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秦寐语猛地闭上眼睛,眼泪直往下落。
“你身上有伤,口味宜清淡,我煮了雕胡饭佐之以鸡汤羹,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这般熟悉的声音让秦寐语再也分辨不出,她猛地回身,一把搂住楚卿芫,声音颤抖地小声呜咽着。
楚卿芫僵硬地站着,任由秦寐语把头埋在他怀里。即使秦寐语声音再小,再忍耐,他仍旧知道她在小声呜咽,犹豫片刻,他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怎么了,伤口疼,是不是?”
他知道不是,却只能这般问。
秦寐语没有说话,任由眼泪往下流着。
她不是多矫情的人,可旧地重游,她看透了上辈子的自己。
爱而不得,辜负了所有。
清濯真人楚卿芫一生宛如美玉无瑕,唯一的瑕疵就是收了她这个徒弟,大逆不道,叛出师门,且觊觎自己的师父,天理难容,沦为人人唾弃的女魔头。
可是,师父,纵使我万般罪孽,我待你的心是干净的。
世人辱我骂我欺我恨我,世人泼我脏水,我是不在乎的。
可我怕你因我受累。
所以,雪山之巅,我把原本属于你的清净安宁重新还给你,我用我的血洗刷因我而存在的污点。
师父,你可否能原谅我?
师父……
一股凉意从心底冒出,迅速蔓延开来,不待秦寐语来得及反应,她身子一僵,顿时被这噬心之痛逼得吐出一口血。
楚卿芫青灰色的衣衫上溅上血迹,恍若含泪的湘妃竹。秦寐语痛得站立不住,多亏楚卿芫眼疾手快,将人接住,直接抱到床榻之上,扶着她坐好,立即催动灵力助她。
瞧着秦寐语这般,他的面上微有诧色,心底已是惊涛万丈。
这种情况,在客栈那晚已经发生过一次了,他耗费灵力,为她压制。这么快又出现这种情况,绝不是偶然。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满头大汗的秦寐语才呼吸平缓,楚卿芫伸手扶着她躺好:“歇一歇。”
身子又乏又累,秦寐语懒懒地不想说话,可有些话还是要问清楚:“那晚,我也是这样,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