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汐暗道自己都糊涂了,立即宣李勋入宫觐见。
李勋来的快,听李汐说完意思,他解释道:“回禀公主,这李依依确实是柳依依不假,也是微臣的妹妹。”
李汐这下更加糊涂了,静等李勋解释。
却原来,这柳依依竟然是李勋幼年走丢的妹妹,因前头安佑与李承锋的事情,这才令李勋注意到此事,他正要去找时,却得知柳依依已经奉命离开状元坊。前几日才找到,二人相认无误,又经由李家二老确认,柳依依正是他们走丢的女儿。
李汐叹一句但真是缘分,这柳依依入宫,也不知是好是坏。
屏退李勋,凤铭道:“公主既然担心,老臣在入选名单上划去李依依的名即可。”
李汐摇头,笑容有些苦涩,“若皇兄没有见她还好说。”她叹口气,淡淡道:“让李依依入宫罢。”
凤铭无话再说,起身告辞,李汐便转去乾清宫看李铮。
他前脚刚到,李权和着一人便紧跟着来了。
“参见皇上,参见公主殿下。”
两人行了一礼,便恭敬的立在一旁,李铮正因前头自己对李汐生闷气而不好意思,见李汐站在一旁,生生止住了自己想到她旁边去的举动,赌气的坐在椅上,见李权前来,正好解了自己的尴尬,“六皇叔有什么事?”
李权看了李汐一眼,见李汐看也未看自己便坐在一旁兀自喝着茶,又听李铮一问,便答道,“不知皇上对今儿入宫的秀女可还满意?”
李铮听此两眼微睁,倒是开心极了,极力掩饰着脸上的表情,偷偷的用眼角去看李汐,李汐微瞪了李铮一眼,李铮便委屈的扁扁嘴,“就那样吧。”
他说着就去玩弄腰间的玉佩,一幅不想理会李权的样子。
李权轻微咳了一声,“皇贵妃自小被老臣惯坏了,有做的不妥的地方,还请皇上多多担待呐。”
“不必皇叔说,朕不会亏待盈盈的。”
李权又说了些不打紧的话,大意是询问李铮可有立后的想法,又要立谁?
“朕觉得盈盈和依依都不错。”李铮脱口而出。
李汐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一个不轻不重的放下,李铮吓得一颤,知道她生气了,怯生生问道:“汐儿可有合适的人选?”
“皇后乃国母,除了身份背景,更看重的是品德。”李汐一句话不咸不淡,含笑看向李权,“六皇叔放心,盈盈如今已经为皇贵妃,在后宫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旁人做了皇后,凭着皇上对她的宠爱,以及皇叔的呵护,谁能给她难受呢?”
李权本意是要李铮立李盈盈为后,被李汐这样四两拨千斤地搪塞回来,再提起这个话题,就显得无趣了。
停留片刻,离开乾清宫。
李汐又兀自喝茶,李铮坐着浑身不自在,一个劲瞥向新衣和魏子良,让他们想想办法。
新衣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这个时候说话无疑是往刀口上撞。而魏子良一个男子汉,哪里知道这些心思,只能报以歉然的笑。
饮尽杯中最后一口茶,李汐轻轻搁下杯子,朝李铮微微欠身,“今儿个选秀,皇兄可有中意的?”
李铮委屈道:“汐儿明知道朕喜欢依依,只要有了依依,朕什么都依你。”
“这可是皇兄自己说的,天子贵为九五之尊,君无戏言。”李汐等的便是李铮这句话,李依依如今的身份已经明确,入宫也无可厚非,但入宫后就由不得皇兄和她做主。
天子可以喜欢后妃,宠着后妃,但要看这个后妃是否有自知之明。骄傲如李盈盈这样一个人,也能为了自由来求自己,但愿李依依入宫后,能够让皇兄开心,也让她自己开心。
见李汐松口,李铮突然扑过去拉着她的手,左右摇摆起来,一个劲夸着李汐深明大义。
李汐被他摇的头晕脑胀,又被一阵猛夸,有些无奈甩开他的手,“除了李依依,此次入宫还有七名女子,皇兄万不可厚此薄彼,疏远了他们。还有宫中的老人,一个秦嫔犯了事,统共还剩下六人,除开皇贵妃位份不可再高,其他的都可进一进位份。
李铮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也不管是否听清楚,一一应了下来。
瞧他高兴的劲儿,李汐心中不知是担忧多一点,还是欣慰多一点,叹一声,道:“天色不早,皇兄早些歇息,皇妹告辞。”
送李汐出门时,李铮不忘问一句:“依依何时入宫?”
李汐回道:“新入宫的秀女是安排在三日后。”
李铮便满心欢喜地等着三日后。
出了乾清宫,李汐便唤来新衣,“三日后秀女入宫,先送到勤政殿来,本宫要先见一见。”
入宫的秀女虽是凤铭亲自挑选的,李汐到底不放心,朝中大臣处心积虑,而后妃是皇帝枕边人,是他们动手脚的地方,不可不防。
新衣应下,提醒道:“主子,驸马爷和兰大人的赏赐你还没给呢。”
李汐笑道:“兰青言求我不要赐婚,说已经有了心上人,此事倒是好办。至于凤尘……”
说到这里,李汐忽然就住嘴了,脸唰的一下便红了起来。
新衣好奇道:“驸马爷要的赏赐很难啊吗?”
“罢了,这原本是他该做的。”李汐强作镇定,匆匆走人。
这令新衣越发的好奇,第二日便将凤尘拦住,要问个仔细,“驸马爷究竟和公主提了什么要求,把公主气的脸都红了。”
凤尘神秘一笑,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八卦的小丫头,“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新衣秀眉紧皱,“你这是敲诈。”
凤尘无所谓地耸耸肩,就要走人,被新衣拉住。
“你要什么好处?”新衣想着,我这也是为了明白主子的喜怒哀乐,不算背叛。
凤尘想了想,“你拿公主的一个秘密和我交换。”
新衣退后两步,一脸戒备地望着凤尘,“我新衣绝不会出卖主子的。”
她的回答早在凤尘的意料之中,不等她说完,人已经转身走了。
新衣就愈发的好奇,凤尘到底提了什么了不起的要求,这上问李汐无路,下问凤尘无门,一门子心事憋在心里,终日愁眉不展。这日被幻樱一瞧,将苦恼一说,见幻樱脸色也有些难看,她跳了起来,“你知道?”
凤尘发现,新衣愈发不待见自己了。每次瞧见自己,总是用一副你离我远一点的眼神看着自己,连带周遭的女侍也用一副嫌弃的表情面对自己。
这日下了早朝,因提前得知了李汐要在勤政殿见秀女,他也跟着过来了。
新衣一看见他,别说奉茶,一声冷哼后走人,丝毫不理会她。
凤尘觉得莫名其妙的,看着新衣的背影,喃喃说道:“你身边的人如今一个比一个胆子大,都敢给我脸色看了,我最近也没有招惹她们吧。”
李汐正抓紧时间看折子,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若身影端正,哪里容得着旁人议论?”
“公主这帽子可扣的大,臣身影哪里不正了?”在李汐面前,凤尘已经完全撕开了冷漠的伪装,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他也在等着,等李汐揭开脸上坚强的面具,将他当做依靠。
倚在案边,见一旁有一本册子,随手拿起打发时间。
原是新入宫秀女身份及住所的安排,上头都详细描述。翻了两页,凤尘便皱眉,“李依依便是柳依依,她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公主这样安排,会不会不妥?”
李汐换了一本折子,不动声色说道:“饮泉宫装修精良,是先皇后居住的地方,前后风景也不错。她身为知府的妹妹,封为常在也不错了。”
凤尘摇头道:“饮泉宫是先皇后寝宫不假,可那是因为先皇后病中要静,这才请求先帝将她迁至饮泉宫。再说那饮泉宫装修精良也不假,却离皇上的乾清宫最远。”
李汐索性放下笔,看着凤尘认真道:“你说本宫徇私也好,工于心计也好,无论柳依依身份如何,我都不想她入宫。她虽然忠贞,可到底从小在状元坊长大,与身在官家的女子不同,在这个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后宫中,她就像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单手支着头,李汐继续说道:“其二,李勋为人太过刚正,为了本宫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人们无法朝他下手,自然而然会想到李依依,这后宫不似战场,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其三,皇兄是喜欢她也好,感念她救命之恩也好,她若是有自知自明,就该知道集宠于一身,也就集怨于一身。”
经由李汐这样一说,凤尘才明白,她的每一个决策,都在为那个女子考虑。“公主这样煞费苦心,皇上未必能理解。”
“皇兄不需要理解。”李汐又埋首看折子,隐去眼中一抹暗淡的光。
一时无话,凤尘放下册子,外头新衣进来禀报,“八位秀女已经准备好,在外头候着了。”
李汐放下折子,理了理紫金的袍子。
凤尘伸手将她肩头一缕飘散的发丝扶到胸前,李汐面色微变,正要发作,凤尘却已经回到了下头的位置上正襟危坐,一幅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她气结,瞪了凤尘一眼,示意新衣将秀女领了进来。
八位秀女身着同款的襦裙,发饰也一致,来到殿前跪下,娇俏俏唤道:“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汐饮了口茶,含笑的眸子打量过众人,最后落在李依依脸上,“今后大家便是一家人,无须客气。”
几位秀女谢了恩起身,新衣便令人搬来事先准备好的凳子,请各位秀女坐下。
几人又谢了恩才落座,却有两名秀女摔倒在地,另外几人身子也晃了晃,还是惊得站起来,唯有李依依一人坐的端正。
在殿前如此失礼,几人心中惶恐,慌忙跪下请罪。
李汐满面含笑,新衣也立即跪下来,“都是奴婢的错,这些凳子坏了一角,要拿去修理的。因不曾想到主子要赐坐,所以……”
李汐挥挥手示意新衣不必说下去,“罚你半月不准吃糕点。”
新衣瞪大了眼,原本的计划中可没有这个环节,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李汐含笑的眸子一扫,生生的噎了下去,“奴婢领旨。”
“几位小主辛苦,宫殿已经准备好,外头会有人带你们前去各自的宫殿,封赏的圣旨也会在稍后抵达。”李汐说着,指了指李依依,“本宫与你投缘,你就留下来,陪本宫再说说话。”
李依依依令留下,转眼殿中人已经走完,只剩下她与李汐、凤尘三人。
李汐仍旧含笑看着她,看的李依依浑身不自在,起身又请了一次安,“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与你见面,就当是老朋友叙叙旧罢了。”李汐漫不经心说着,刚才所有人都慌乱,唯有她十分镇定,坐了坏掉的凳子身子也十分平稳。不知是在状元坊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还是她在入宫前做了准备的。
“公主错爱了。”李依依保持着谦逊的态度。
“皇兄总是念叨着,你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如今既然入了宫,便将这里当做你的家,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本宫开口。”李汐道。
李依依又谢了恩。
外头新衣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李铮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殿上,一眼见了李依依,笑道:“依依,太好了,朕总算见着你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李依依屈膝行礼,被李铮一把拉住。
李汐轻咳一声,李铮这才想起她,朝她笑道:“汐儿若没有旁的事情,朕就先带依依走了。”
李汐无奈,只好随了他,“皇兄慢走,皇妹就不送了。”
见李汐神色落寞,凤尘调侃道:“是不是感觉即将要失去什么?”
李汐苦笑道:“从前不管在哪里,皇兄总是第一时间看着我。”
凤尘看着李汐不语,在心中默默说道:从今以后,我会代替他看着你。
轻叹一声,李汐正色:“若她的柔弱是装的,就太可怕的了。”
凤尘笑道:“公主身在高位久了,久而久之就拿谋划着的眼光看任何人,其实有些事情往简单了想,也并无坏处。”
“本宫只能往最坏处去想,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李汐神色悲凉,这五年来,她便是这样过来的。从不轻易信人,她几乎用每一日都去怀疑人。
“有你这样的公主,炎夏之幸。”凤尘由衷道。
李汐噗嗤一声笑了,“两年前,你还指着我的鼻子骂呢。”
凤尘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时候确实是自己太过激愤,也有兰青言说的那一层缘由,自己一不愿承认在一个女子手下做事。
“如今这么多秀女入宫,后宫又有一场热闹可看了。”凤尘只是为了转移话题,见李汐飘来似笑非笑的目光,他轻咳一声,“我没有别的意思。”
“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李汐问道。
凤尘无言地看着她。
李汐再见到柳依依之时,才忍不住一番赞叹,无怪乎皇兄喜欢她,这样温和的女子,与母妃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初见柳依依是在小屋院子里,当时心急皇兄未曾瞧得仔细,再次见她是在勤政殿,才与她说了几句李铮便匆匆前来将接了去。
此时柳依依站在一株桃树下,一袭青衫摇曳,笑靥如花,静立于此处隽美如画。
“皇上可真会赖皮,说好的谁输了谁就去膳房做点心,现在赖着不动可是想毁约不成。”
一席话说得不卑不亢,清清丽丽的话听在耳中倒是格外的舒服,李汐当下也笑出声,笑问道,“皇兄与李常在赌了什么?”
李铮见李汐来了,满是郁闷的脸便舒展开了,趴在桌上的身子立了起来,忙拉了李汐的手撒娇道,“汐儿来评评理,我下棋原不如依依好,输与了依依,依依却偏要我兑了这承诺,去膳房给依依做点心。”
“所谓愿赌服输,何况皇兄乃堂堂九五之尊,天子一言,岂能悔改的?”李汐笑着朝李依依眨眨眼,明摆着是要帮她了。
李铮不情不愿地往厨房去,一步三回头,满脸的委屈,就想着自家皇妹一时心软,就把自己唤了回去。
可他等了又等,李汐与李依依前后坐下,一眼也不曾瞧他,便失望了。
魏子良知道李汐有话与李常在说,笑着将皇上拖走,“皇上不是要公主对你刮目相看吗?正好这是个机会。”
“宫里的生活可还习惯?”李汐脸上的笑意很淡,立在一旁的新衣明白,自家主子是但真关心李依依。
李依依恭敬道:“只要有皇上相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依依,你可知道,本宫为何将你安排在这样偏远的地方?”李汐问道。
李依依道:“公主这样安排,自然有这样安排的道理。”
李汐点点头,暗道这李依依果然是个明事理的,只是不知道这明事理下头,是但真心无计较,还是看清时局的暂时蛰伏。
“本宫不希望皇兄太过于宠着你,他是天子,天子有后宫三千佳丽,除了你,这宫里还有其他的女子,她们都是皇兄的人。”李汐细细地看着李依依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李依依的脸一白,虽然她极力克制着,可还是克制不住颤抖的声音,“妾身明白。”
“你但真明白吗?”李汐要去拉她的手,却被李依依躲开去。
李依依红了眼眶,转过身去擦眼泪,“让公主见笑了。”
李汐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你好生歇着,本宫先走了。”
李依依要起身相送,李汐示意她不用了。
待李铮做了糕点前来,得知李汐已经走了,不由得一阵失落。
李依依安慰道:“皇上既然做好了,大可着人给公主送去。”
李铮便让魏子良将糕点给李汐送去。
今日的折子已经批阅好,李汐闲来便无事,想起许久不曾见过三皇兄,自头次病重后便再未曾出过水月别居,林年会都不曾参加。心思一转,人已经在水月别居外头,见童儿守在门口唉声叹气,忙唤了她,“皇兄如何了?”
童儿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着李汐的袖口,顾不得什么失礼,哀求道:“公主,你就劝劝殿下吧,让沈公子继续为殿下治病,殿下向来听你的,只要你开口,殿下一定会乖乖治病的。”
李汐大惊失色,“沈公子不是一直为三皇兄看病吗?”
童儿道:“沈公子倒是每次都来,可来了之后殿下也不见,即便是见了,沈公子开了药,殿下也不会用的。过了年后,殿下的咳嗽愈发厉害,好几次咳得晕了过去,三两个时辰才醒来。奴才要人去找公主,迟迟没有回音,殿下这里又离不开人,公主又把殿下忘了……”
童儿说的带了哭腔,李汐暗骂自己该死,急着要往里头去。
行至门前,木门却被人从里头打开,一袭冷清的影出现在李汐跟前,“童儿,殿下唤你。”
生怕李昭有闪失,童儿立即进去。
李汐紧跟着要进去,却被隐华拦住,“公主留步,殿下说了,这会子谁也不见。”
“本宫以摄政公主的身份,令你即刻让开。”李汐眸子一沉,骇然精光闪过。
隐华没有动,新衣也着急了,“隐华,你没有瞧见公主这样着急吗?还不赶紧让开?”
隐华站在门前,就似守护神,纹丝不动,“公主请回吧。”
居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杂着童儿苦苦哀求的声音,令李汐心中烦乱,她怒喝一声:“让开。”去推隐华的手。
隐华手腕翻转,生生将李汐的手臂抓住,“公主要进去,就踏着属下的尸体进去。”
李汐怒目瞪她,“别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汐儿。”凤尘紧赶着来,便瞧见了这一幕,上前将李汐拉住,隐华也放了手,“你在这里闹只会加重殿下的病情。”
“你怎么来了?”因担心李昭的身体,李汐说话也没有好语气,愤愤地甩开凤尘的手。
“是殿下叫我来的。”凤尘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隐隐听得里头传来的咳嗽声,知道是李昭的身子又不好了。
隐华见了凤尘,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进去。
凤尘拍拍李汐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殿下不肯见你,必定有原因的,我先进去看看,你不可着急。”
温和的声音令李汐冷静下来,“拜托你了。”
凤尘进了院子,循着咳嗽声传来的方向,在后山的竹园中找到了李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