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的功夫,见府中奴才都赶去前厅,知道是凤铭早朝归来,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前厅去。
远远,听得凤铭笑声传来,看来是今儿早朝,有好事发生。
“今日可真是大快人心,只可惜李权那老匹夫称病不朝,没能看到他气的半死,实在憾事。”
“老爷子,什么事这样高兴?”兰青言先凤尘一步踏入大厅,堆着满脸的笑,顺手端起桌上的茶递给凤铭。
凤铭大笑着饮了一口,捧着茶杯,“公主利用千牛镇的事,顺藤摸瓜,牵出一溜儿的亲王派,一举拿下。”
兰青言附和着笑,凤尘却在门边皱起了眉头。李汐这样做,看似削减了李权的势力,却动摇了炎夏的根本。
朝中而是分之一的人是李权的门生,那些人虽死不足惜,可官员调遣上任,波折极大,只怕会出大乱子。
凤铭与兰青言兴奋一阵,脸色一沉,转了正色,看着凤尘道:“此次朝中变动极大,公主的意思,是趁此机会,要将亲王一党尽数清除出朝堂,还炎夏一个真正的盛世清明。这次选贤大试,也比往年要严格许多,公主不仅亲自考核,对于应考生员的品德最是看重。
凤铭说到这里便顿下,兰青言也看着凤尘。
凤尘挑挑眉,这二人什么意思?
兰青言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老爷子的意思,你人前对公主,尊敬些。”
凤尘眉眼稍动,“她又不是凤家的祖宗。”
兰青言一愣,凤铭大骂道:“你这孽子。”
凤尘却毫不在意,“她若心胸狭隘,炎夏统治必定难以长久。她若心怀坦荡,我道尽奉承恭维话,在她眼中,也不过无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
才行至门边的福伯闻言,冷汗滑落脸颊,偷偷瞄了眼一旁的蓝衣女子,暗道完了。
李汐身着一袭浅蓝色的长裙,长发挽在一侧,垂在胸前。右手捏着一柄折扇,有意无意敲打自己的肩膀,左手扣在身后把玩着一枚玉坠子。
她一脸平静,双眼直视前方,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新衣立在她身后,却听得十分清楚,对凤尘的好感,直线下降。双眉稍稍一挑,便朗声喝道:“也不知是谁在公主失踪时,没日没夜寻找,若非借此机会讨好公主,便是迫于公主身份强低头。说到底,凤公子还是趋炎附势了。”
新衣平素是嘻哈打笑的一幅嘴脸,可她毕竟是跟在李汐身边的人,若计较起来,旁人未必说的过她。
兰青言听着这个声音,身子瑟瑟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往凤尘身边靠了靠。
凤铭早已箭步出门,躬身请了李汐的安,又将她请入屋子里。
李汐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看着仍旧站在门边的凤尘,行至他身边,突然笑着问道:“凤公子,刚才新衣的话,你如何作答?”
“离开这个身份,你还拥有什么?”凤尘没有回答李汐的话,只是淡淡地问道。
他看不懂那张脸上的笑,太过真诚,太过精致,一切太过的东西,都是假象。
就如他的冷漠一般,不过是为了隐藏自己的情绪。那么李汐又隐藏了些什么?
“一无所有。”没有这个身份,连皇兄都不会存在。李汐深深知道这一点,因此她必须不择手段地巩固自己的地位,只有自己的地位牢固了,才能守护好皇兄,守护好皇兄的江山。
她并不在意旁人如何议论她,心狠手辣也好,重利重权也好,只要坚守自己本心,她便得到了一切。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凤尘眸子清淡,嘴角甚至勾着一丝不屑。
“我骄傲,因为我是炎夏的护国公主。”李汐仍旧带着浅笑,企盼一个外人来理解自己,最终只会是个笑话。
凤尘没有再说话,进了屋,在凤铭恨不得杀了他的视线中,泰然而坐。
“公主上座。”凤铭心中深深的无奈,幸好李汐并非斤斤计较之人,否则若有一朝他们凤家被满门抄斩,一定是因为这倔驴。
李汐落座,饮茶,视线却有意无意落在凤尘身上,看他一脸淡漠,正襟危坐。忽而开口说道:“听闻,凤公子也要参加选贤大试?”
凤尘微微偏头看她,“是又如何?”
“此次大试,由本宫亲自监考。”李汐说完,饮了口茶,将杯子放下。见凤尘将视线转回门外,她继续说道:“骄傲之人,必定有其骄傲的资本。我的资本,是护国公主这个身份,凤公子所仗势的,又是什么?”
话虽轻,却战意十足。
众人这才明白,李汐这是在向凤尘下挑战书。
众人都将视线落在凤尘身上,这个骄傲的男子,会应下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女子的挑战吗?
凤尘盯着李汐看了许久,忽然轻笑起来,并未搭话,起身离去。
他这一笑,众人都不解,却见李汐也是一声轻笑,引得众人都将疑惑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见凤铭脸上又露出了狐狸一般的笑,李汐敛袖,以折扇敲了敲杯口,“凤老既然有空,此次选贤大试,便由你操持。”
凤铭双眼一瞪,笑来不及收住,已经扯出一抹欲哭无泪的表情,看着十分滑稽,“公主今儿早朝上,不是钦点了安国候负责此事吗?”
“安国候身子抱恙。”李汐含笑说道,细长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缝,更像一直狡猾的狐狸。
“老臣身子也……”
不等凤铭把话说完,李汐截断他,“正好神医就在宫中,老爷子身子若有不适,可请他来瞧瞧。”
凤铭认命地垂首,他这是老狐狸,没一次在李汐这只小狐狸跟前讨了便宜。
谁说李汐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只是她的计较,不在朝夕,只问结果。
兰青言瞧着这两位弄权者你一言我一语,皮笑肉不笑,话里藏棉针。堪堪打个冷战,趁着二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凤铭微微扬手,将厅中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只留了他和李汐二人。
“今日早朝上,凤老几次欲言,却未曾开口,可是心中有何顾虑?”李汐搁下扇子,端然而坐。
“公主此次离宫,到底有惊无险,总算是找到了神医清莲,皇上的病情也有了希望。”凤铭浓眉一皱,顿了一下,转了话锋,“可老臣听说,为首的刺客,曾经是沈清鸣身边的婢子。”
凤铭没有明说,李汐也明白他所担忧的事。想了片刻,才道:“沈清鸣的身份绝无问题,这一点,本宫可以担保。至于小月一事,她毕竟也只是被人利用。”
李汐不想把事情闹大,何况出宫是秘密行事,她一个女儿家身在这个位置,已经是风暴中心,稍有行差踏错,必定万劫不复。
“公主既然如此说,老臣也无甚顾虑。只是公主有心息事宁人,廉亲王未必甘心失败,此番没能得逞,必定还有后招,终究是后患。”凤铭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观察的李汐的表情。
毕竟,那人是她的亲叔叔。
“只怕,廉亲王未必将公主的警告放在心上。此次动摇了他在朝中的势力,必定会寻机报复。”凤铭声音一冷,阴阴地说道:“公主为何不趁此机会,减除后患?”
李汐良久不语,她已经背负了个六亲不认的罪名,再多一个李权,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可到底那人曾经也呵护过自己,难道真的要兵戎相见吗?
“待选贤大试后,再说吧。”李汐悠悠叹口气,整整衣襟,拿起折扇起身,“凤老,此次选贤大试十分关键,一切拜托你了。”
凤铭起身,恭敬行了一礼。“老臣定不负公主嘱托。”
示意凤铭不必相送,李汐带着新衣出了凤府。瞧着天色尚早,李汐让马车先行回宫,二人转道去了廉亲王府。
半道上,李汐挑拣着,买了一个糖葫芦,以及一个小孩子玩耍的拨浪鼓。
新衣打趣儿道:“公主也是童心未泯。”
李汐看着手里的小玩意儿,笑笑不语。随即到了廉亲王府,却被告知李权因为生病,不能见客。
“将这些东西,带给六叔。”李汐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管家,不容拒绝道:“本宫就在门外与六叔说会子话。”
管家自是不敢怠慢,忙去请示了李权的意思,得了同意,在李权房间门外摆开一应的桌椅茶点。
李汐却静静地倚在门边,默默出神,房间里也没有动静。
许久后,听得一声声拨浪鼓摇动的声音,李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柔声说道:“每当我哭着闹着时,皇兄就会摇响拨浪鼓,然后说六叔很快就会进宫,给我带好玩的。”
里面的声音顿了片刻,又传来,李汐继续说道:“而六叔每次入宫,总是能带给我们兄妹不一样地天地。”
“汐儿……”房间里,李权半躺在床上,有一下无一下地摇动着拨浪鼓,怔怔出神。
“若父皇还在,六叔,你每次入宫,又会给汐儿带去什么?”垂首,唇边的笑意凝了温,李汐站直了身子,看了紧闭的房门两眼,转身离去。
“公主,就这样吗?”见李汐离开,新衣连忙追了上去,担忧地问道:“廉亲王他……”
话还未说完,管家已经追了上来,从小厮手中接过一个箱子交给她,“这是王爷命奴才交给公主的。”
李汐眼中一亮,咬咬牙,伸手接过,一路抱着,不松手。
新衣好奇里头是什么东西,李汐只是笑了笑,“是他给我的新天地。”
若我没做这个公主,他仍旧是那个六叔吧。
李铮的毒是自小埋下,如今已有十个年头,又是毒害的大脑,即便是神医清莲,也只能尽力一试。
沈清鸣大胆,要以针灸之法,在李铮头上施针,以此请示李汐。
李汐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沈清鸣固然医术高明,可大脑是人体最重要的地方,少有差池,皇兄他……
可沈清鸣说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这日午时,李汐来到乾清宫,李铮才饮了药睡下,榻上的人眉目含笑,似梦见了什么好事。
沈清鸣坐在一旁,轻声说道:“皇上的病情,沈某生平未见,唯有针灸一法方可一试。只是此事风险极大。”
“你有几层把握?”李汐伸手替李铮掖好被角。
“两层。”沈清鸣如实说道。
“用针吧。”殿外一众老太医阻止的话还未出口,李汐又道:“每次施针,本宫都要在一旁看着,皇兄若有不测,本宫定当以死谢罪。”
沈清鸣淡薄的眸光再次有了变化,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一言一行,为何总是这样出乎人意料?深深作揖,郑重道:“沈某必定全力以赴。”
选贤大试历来是炎夏重中之重的大事,朝中官员大抵经由考试后产生,因此也成了不少官员贪污受贿的机会。
在国试前须得参加乡试,会试,通过这两届考试后,才有机会参加国试。国试后是君王殿试,随后等待分配。
李汐上政一来,慢慢改革,不仅设立专门的国子监,以监测大试的公平公正。又增设各科目主考官各三名,阅卷官各三名,更命幻樱抽调人手,全程监督。
而此次大试,李汐格外看重,不仅自己要亲临考场,为了汇聚人才,更是取消了乡试与会试,所有学子,皆可直接参加国试。
这一提议才刚出来,便遭到满朝文武的反对,就连凤铭与安国候都觉甚为不妥。
炎夏人口众多,秀才更是多不胜数,一旦取消乡试与会试,这么多人齐聚京基,定会大乱。
何况京基试场虽大,却无法同时容纳如此多人。
这一点,李汐早已想到,将国试分为三场,八月初、中、末各一场,也是给那些原来的学子留了时间。
国试的题目,将由她亲自整理,届时会将所有题目拟出,由学子自己选择题目答题。
她这一做法,再次引起满朝哗然,如此一来,反而乱了套。
百官不肯退让,凤铭与安国候皆未曾发言,如此僵持不下,唯有推后再议。
散了早朝,李汐只觉一阵疲惫感袭来,往勤政殿偏殿躺了去。李铮随后赶到,见她闭目养神,便一人在勤政殿中坐着。
“皇兄来此,可有要事?”李汐但真是累极,这两日为了大试的改革,她没曾好生休息。此刻虽知李铮前来,却仍旧躺着,闭着眼问道。
李铮挨了过去,担忧地看着女子,“汐儿,今儿早朝,你为何不让朕发言?”
“百官有心要阻,皇兄发言也不过是徒增不快,何况此次改革,连老爷子和舅父都不同意,确实是我欠了考虑。”李汐撑了眼,半起身子,仔细思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