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将军,安侯爷。”领头的女侍长得乖巧,人也机灵,早早上前行了礼,“宴会还未开始,请几位大人前往偏厅休息片刻。”
二人点头应下,带着一众人去了偏厅。
“廉亲王可来了?”行了几步,凤铭又转头问了那女侍。
“廉亲王一早派人来回,说是身子不适,就不来了。”女侍回禀道。
“这老匹夫,架子摆给谁看?”凤铭冷笑一声,转而眼中精光一闪,勾着嘴角道:“尘儿,你去廉亲王府送两支海参,以示慰问,顺带安慰安慰王爷,朝中有为父和安侯爷,他安心养病吧。”
凤尘祛了他一眼,转身去了。
兰青言左右瞧瞧,也甩开步子追上凤尘。
“父亲,孩儿也去瞧瞧。”安佑说着,也不等安国候回应,便自去了。凤铭是出了名的老狐狸,他让凤尘去廉亲王府,必定有好事发生。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安国候理理暗红地衣襟,漫不经心地问道。
凤铭沉默片刻,左右瞧着无人,揽过安国候肩头,细声道:“进去屋子再说。”
“你说现在?”听过凤铭的话,安国候惊呼一声,突然觉得不妥,才又压下声音,“老夫瞧着,公主并无此心,你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只怕未必会得公主的心。”
他瞧了瞧凤铭,顿了顿,又道:“何况依老夫看来,令公子,似乎对公主的成见颇大。”
“千牛镇的事,激的李权险些撕破了脸,因顾忌着二十万铁骑,方才没有发作。此番他对公主下了杀心,可见狼子之心已经蠢蠢欲动,我们只能尽快采取行动。”凤铭少见的正经,随即一声轻叹,“至于两人之间的问题,让时间去见证吧。”
安国候显然并不赞同他的话,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妥协,“那孩子为了炎夏牺牲了太多,老夫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即便是你的儿子,也绝对不会手软。”
“你放心,尘儿,不会伤害她的。”知子莫若父,自己儿子多少斤两,凤铭还是心里有底的。
听得外头嘈杂声传来,大门打开,三人并肩而来。
凤尘仍旧冷着脸,兰青言却笑得很没形象。安佑也是咧着嘴笑,看向凤尘的眸子里,多了一丝赞赏。
笑得够了,安佑上前一步,朝凤铭恭敬作了个揖,“原以为,老爷子和父亲的一张嘴,已经是天下无敌,今儿才知道,原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安国候不明所以,兰青言好心地将凤尘如何将李权气的当场就赶来的事情一说,他不由得多看了凤尘两眼,仍旧有些担忧。
听得外头女侍来传话,时辰到了。五人前后出了偏房,前去大厅。
四根三人合抱的汉白玉游龙戏凤大柱子鼎立四角,十二根一人粗壮大小的蔷薇小柱绕着四边围了个圈。
最里间的石阶上,放了一对龙凤椅,以及属于李汐的摄政大椅。
下头两列陈放着宴会桌椅,两两为对。
廉亲王李权身着一身灰暗的袍子,此刻正居右下手正坐,再下手是李承锋。后面坐了几个年轻子弟,都是李家远亲。
见了二人说笑着前来,李权丝毫不以为意,身子靠在椅背上,目不斜视,甚至听得他一声冷哼。
“听闻王爷身染恶疾,本将军心内惶恐,特令小儿送去良药,如今见王爷身体安康,本将军也就放心了。”凤铭上前一步,在李权面前做了个揖,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李权目光明显一寒,掠过凤铭,落在已经施施然就坐的凤尘身上。他是小瞧了这人,原本还以为,他在边关毫无建树,加上选贤大试也不过取了第三甲,便不曾放在心上。
怎么就忘了,他是老狐狸凤铭的儿子,自然也是小狐狸。
转而目光瞥见了一旁的兰青言与安佑,杀意顿显。
凤铭脸皮是出了名的厚,见李权不搭理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又道:“莫非王爷但真身染恶疾,连话都说不成了?”
他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若是不明就里的人,但真以为他在担心李权的身体。
李权被凤尘气的险些吐血,此刻又听凤铭这席话,更是怒的涨红了脸,却仍旧一言不发。
一旁的李承锋却不能忍,起身怒喝道:“凤铭你个老匹夫……”
“坐下。”不待李承锋的话说完,李权已经重重喝道。
“父亲……”李承锋不甘心,他实在不明白,父亲贵为亲王,为何会怕凤铭小小一个将军?即便加上一个安国候,也非是自己的对手。
李权没理他,闭了闭眼,又睁开,视线直直落在凤铭身上,“今日是公主生宴,凤铭,你就这么想挑事?”
“自然不想。”凤铭嘿嘿一笑,抱拳便回了座位。侧身与安国候悄声道:“若是放在往常,这老匹夫早就与我掐起来,看来千牛镇的事,对他打击不小。”
安国候郑重点点头,脸色凝重,“平静,是风雨欲来之兆。”
时间过去的快,离宴会开始时间已经过去一刻钟,却仍旧不见那位主角的身影。
因李汐不喜,李铮也没请了旁人,除却皇亲国戚,便是前三甲的生员。
“架子摆得还挺大的,我都觉得无聊了。”兰青言刚开始还与安佑有说有笑,此刻却百无聊奈地靠在椅背上,时不时啜一口酒。
“无聊也得等着。”安佑握着酒杯在桌上打转,目光淡淡地扫过下手两名生员,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兰青言哀叹一声,无聊透顶,随后心思一转,笑问道:“听闻,小侯爷与公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谓青梅竹马。”
他话是对安佑说的,目光却落在凤尘身上。
安佑轻笑一声,“那丫头,幼时可不是现在这个模样,老爱哭鼻子,像个跟屁虫似得。”
兰青言没有接话,只是一直盯着凤尘瞧,见他面色不动,顿觉无趣。
凤尘一口饮尽杯中酒,又自斟了一杯,才听外面女侍高声扬道:“皇上到,公主到。”
众人闻言精神一震,起身整整衣襟,齐齐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兄妹二人昂首上了玉阶,前后落座,李铮方才朗声念道:“平身,赐坐。”
待众人皆落座,他又道:“今儿个是公主二十岁生辰,众位不必拘礼,随意便是。”
众人纷纷谢了隆恩,女侍捧上菜肴,舞姬展袖而起,一切按部就班。
“咦……”安佑轻轻一声低呼,引来众人视线,纷纷朝他望去。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的皆是一惊。
李铮少见着了一袭暗红的团龙便服,此刻侧头与魏子良说些什么。而令众人吃惊的,却是端坐在摄政大椅上的李汐。
一身绛紫色长裙逶迤于地,身上用金丝绣着朵朵牡丹,腰间用一条淡紫丝软烟罗轻轻挽住。头上随意而不失精致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着一支鸡血石的百花玲珑簪,坠下细细的金丝串珠流苏,一缕青丝垂在胸前。
精致的玉颜上略施粉黛,明眸皓齿,螓首蛾眉。
见惯了李汐高堂之上羽冠束发的威严,几乎令众人忘了她也是个女子。也可着红妆描黛眉,也可如此明艳动人。
莫说众人,即便是从小与李汐一起玩到大的安佑,也忍不住叹一声,“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是。”
“假小子变美娇娥,谁说炎夏公主无人娶的?”兰青言也是啧啧叹道。
“浪费这么一副好皮囊。”凤尘瞧了两眼,便又将视线转回手中杯,冷冷清清地道了一句,引来旁边的兰青言扑哧一笑。
“那也是一副好皮囊。”
凤尘轻描淡写的看了兰青言一眼,兰青言便悻悻的不做声了。
李汐被众人盯得不自在,习惯使然,令她不敢有半分的松懈,精致的脸上却只能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皇兄让他去做什么?”见魏子良离去,李汐不解地问道。
“汐儿今日就什么都不要过问,一切都交给我好不好?”李铮按着李汐的手,咬咬牙,“偶尔,皇兄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李汐告诉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他好好地站在自己身边,无论多大的困难,自己都能撑下去。可看到李铮双眼中希冀的光,话到嘴边,只有一个字,“好。”
一缕幽咽之声,自屋子外头传来,时而低沉如溪水静流,时而激昂如高山飞瀑。心旷自神怡,豁达自开明。
众人不由凝神细听之际,琴音却歇下。从另一边角落却传来了琵琶之声,同一首曲子,由琵琶演绎出来,又是另一个意境。
琵琶语,琵琶语,犹抱琵琶半遮面,欲言未语泪不止。
这本是首轻快明朗的曲子,只因琵琶声声如泣,使闻者伤心听者悲。
自一缕琴音起,李汐脸上便出现一抹惊愕,怔楞许久回神,却是李铮抬袖为她拭去颊边的泪水。一面喝道:“让他们不要弹了。”
声音戛然而止,众人恍惚着回神,瞧着那个慌忙拭泪的女子,心里皆有一丝异样。
不过须臾,李汐已经恢复了常态,坐的端正,不动声色,“这支曲子失传已久,皇兄从何处寻来的?”
“弹奏曲子的人,是沈大哥。汐儿最喜欢这首曲子,朕没想让你哭的。”李铮懊恼地说着。
李汐微微一叹,她却是喜欢这首曲子,只因这是母妃最爱的。只是幼年无心,只单纯听着琴音悦耳。如今经历了太多,连那琴音中的喜怒哀乐,都一并听了。
“无妨的,请沈公子也入席吧。”
“无妨的,请沈公子也入席吧。”李汐轻叹一声,心中却有了些许疑虑。这首曲子当年流传并不广泛,随着母妃的去世更是逐渐失传,沈清鸣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目光一转,对上的却是凤尘探寻的视线。今日她收获了太多这样的目光,可凤尘的眼神不一样,他像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
很快,幻樱便沈清鸣带了进来。
他仍旧穿着一袭月白的袍子,长发用少见的纶巾包着,怀里抱了一架古琴,多了几分儒雅之气。
“仅以此曲,贺公主生诞。”沈清鸣行至前头,却只是朝李汐去弯腰作揖,并未行跪拜之礼。
众人都晓他是江湖中人,又是李汐的救命恩人,全然不在意。
只有李承锋冷哼一声,直直地盯着他,“沈公子虽是江湖中人,可入了庙堂,就得按照我们的规矩来。今儿你面见的是皇上,必得行跪拜之礼才可。”
李承锋本就不乐见李汐当政,想着此次定能置她于死地,却不曾想被沈清鸣给救了,自然恨他入骨。
众人视线都落在沈清鸣身上,没有一人开口帮他说话,静静等着他如何作答。
沈清鸣转头看了李承锋许久,浅浅做了个揖,淡淡笑道:“入乡随俗的道理沈某懂得,只是师门规矩,万死不敢破坏。若因此而犯了朝廷的律法,沈某甘愿受罚。”
一席话说的不卑不亢不急不躁,自有傲气却又谦逊。
李承锋本就是一介武夫,论起嘴皮子功夫,可要逊色不少。此刻涨红了一张脸,不知如何是好,转头看了看李权,见后者没有说话,胆子便大了起来。厉声喝道:“好一张脸厉害的嘴,既然是你师门的规矩,纵然屠了你满门,也不冤枉。”
沈清鸣眸子微凉,眼中精光一闪即逝,冷笑着道:“将军好大的口气,一条人命在你眼中,便犹如草芥吗?”
“宵小匹夫,草芥如何比的?”李承锋不屑道。
沈清鸣眉头微蹙,目光怔怔地落在李权身上,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顿下。
“今日是汐儿生辰,李承锋,你还要闹事不成?”见李汐眉头皱起,李铮气急败坏道。他本想着,今儿个定会让汐儿开心的,这李承锋竟是存心惹事。
平素也就罢了,今日可不行。
李承锋不服,正要辩驳,却听得李权一声轻咳,不甘不愿赔了个礼,“末将不敢。”
沈清鸣亦是转身告罪,李铮好声让他坐在兰青言左下手。
李承锋平素仗着自己老子嚣张跋扈惯了,众人也就见怪不怪。倒是没料到沈清鸣,看着温文尔雅,实则从骨子里透出一个傲气。
李汐居在高位,将众人神色收在眼中,有些懒怠。倒是两个生员引起她的注意,二人虽着儒赏,又是初次入宫,可一脸刚毅,丝毫没有好奇畏惧之心。
她仔细回想这二人的资料,竟没什么印象,看了看与他们二人交谈的安佑,眉心微微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