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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9章
    李汐深深地看了沈清鸣一眼,再看幻樱仍旧面如表情,压下心中的担忧,点点头。



    临走,李汐频频回头,看了好几眼,新衣拉了她道:“幻樱自有分寸,主子又何必担心?”



    “我这心里总不踏实,幻樱平素虽然要强,可在感情这方便,她到底还是个女孩子。沈清鸣那般温柔的人,最能打动她的心,若但真陷进去,两情相悦固然极好,若不然,即便将来寻到一个对她好的人,沈清鸣也会被她放在心底。”李汐喟叹一声,随后又道:“罢了,眼下皇兄的事情要紧。”



    目送李汐二人离开,幻樱眸色复杂,隐在面纱后的面色慢慢苍白起来。



    九月的天气,日头已经渐渐失去了温度,风中带着些许的凉意。她却仍旧穿了那一袭黑色的精装,只是在袖口与领口处镶了一个毛领。



    沈清鸣一身白袍,立在她身边,一黑一白相互映衬,谁也没有说话。



    忽的,幻樱一声轻轻的咳嗽,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宁静。



    “女孩子的身子,到底薄弱些,幻樱大人虽是习武的人,也穿的忒少了。”沈清鸣说着,解下披在外头的袍子,给幻樱披上。



    “啪。”幻樱却伸手打开,退后几步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不要再惺惺作态。”



    沈清鸣不解,幻樱的力道不轻,那一巴掌打在手上,却不痛不痒。他笑了笑,“大人这是怎么了,似乎对沈某有些误会?”



    “误会?”一声冷笑,幻樱将配在腰间的长剑抽出,直指沈清鸣咽喉,“沈清鸣,不要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从你入宫那一刻起,我就一直盯着你。只是你一直隐藏的太好,好到公主已经完全信任你。”



    “大人这话,沈某不甚明白。”沈清鸣脸上的表情微变,不过片刻又恢复了那盈盈笑意,锦缎织就的袍子,盖住那双慢慢握紧的手。



    那笑意三分温暖三分凉,与幻樱一脸漠然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微风拂来,冷锋微动,二人发丝在空中浮动。



    “你设计让公主与驸马爷失和,究竟有何目的?”一向冷漠如幻樱,此刻声音中也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这个高傲清孤的女子,曾经有一刻,她的心被融化了。



    “在大人心中,沈某就是工于心计的阴险小人?”面上含笑,沈清鸣抬起脚步,缓缓走向女子。心里在急剧的翻涌,李汐之所以不相信凤尘的话,是因为她觉得凤尘在嫉妒自己。但幻樱不同,她就似李汐的眼睛,盯着所有李汐看不见的东西。一旦她也这样说,李汐还会相信自己吗?



    沈清鸣每前进一步,幻樱便后退一步,直至身子抵在一颗大树上,她才吼道:“不许再过来。”



    这个握了十几年剑的女子,此刻,拿剑的双手,却在瑟瑟的发抖。她不想承认自己内心的恐惧与失望,更不想看到公主受到伤寒。



    “大人在害怕什么?”沈清鸣但真停住了脚步,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幻樱看,“大人若怀疑沈某对公主不利,大可一剑杀了沈某便是。你的武功,可在沈某之上。”



    面对那张笑的温文尔雅的脸,幻樱再次捏紧了手中的软剑,深深呼吸一口冷气,令自己稍微清醒,才咬牙道:“昨夜在破庙与你见面的女子是谁?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幻樱做事一向冷酷,她手下女策兵注重的是情报,但凡有人对李汐不利,会第一时间掌握证据,然后一举将其击溃。像这样当面质问,而且还是在没有丝毫把握的情况下,绝对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含笑看了她许久,沈清鸣方才敛起笑意,眸子里渐渐晕散开一抹淡淡的悲凉,“从小失去至亲的那种痛苦,大人可懂?”



    身子微颤,幻樱的双瞳陡然收紧,里面亦有悲凉闪过。自她记事起,整个人生便只有李汐与一把软剑,再无其他。或许新衣可算作她的知己,却不是知心的。



    沈清鸣慢慢转身,遥遥望着李铮与魏子良翻过险峻的山峰,身影隐去。默了片刻,他眼中寒光渐渐聚拢,往悬崖边走去,嘴角勾着一抹阴冷的笑,“当年就是在这里,我爹拼死护着皇上的时候,却不知道,先帝早已经下令屠杀他满门。”



    “你是……”看着那一抹雪白的影,幻樱的脸上出现一抹惊诧,不可置信道:“你是秦家的后人?”



    片刻之后,她往退了数步,“不可能,秦家的后人尽数死光,而且秦傲的膝下无子。”她恍惚着又想到了什么,“莫非……”



    “不错,我便是秦傲的独子,只因自小体弱多病,被一游方道士收去,方才捡回一条性命。”沈清鸣转身,将女子满脸的惊诧收入眼中,冷笑道:“怎么,幻樱大人不是早就怀疑沈某了么?如今你心中疑惑已解,还不将我这个漏网之鱼杀了灭口,好掩盖十年前的真相?”



    “不……”幻樱本能地后退,渐渐失去了勇气,软剑垂下,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她垂首,不敢看沈清鸣的脸,那表情如此陌生,再不是当初她救下的那人。如果沈清鸣但真是秦家遗孤,那么发生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这一切也就说的过去了。



    可他的目的是什么?“十年前的旧案,先帝与公主都已经为秦将军翻案,他们在天之灵也得到了安息,你到底还在谋算什么?”



    “安息?”面色乍然冰冷,沈清鸣的话中充满了嘲讽,“几百条性命,不过一道罪己诏就想要赎罪?皇帝的命是命,我秦家的人就不是人了?”



    他向前迈进一步,幻樱便后退一步,二人之间始终保持着距离。直到沈清鸣慢慢拾起幻樱落在地上的长剑,左手轻抚刀锋,冷笑道:“当然,这些年来死在你剑下的人不计其数,人命在你眼中自然算不得什么。”



    三尺软锋在日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令幻樱一瞬迷了眼,也令她彻底清醒过来。



    从一开始遇到公主,再遇到自己,或许这一切本就是他谋划的阴谋,当初追查小月时她就有所怀疑,只因沈清鸣的身份混淆,才丢开手。如今细细想来,所有人都被这个妙手回春的男子,玩弄在股掌之间。她全身心地戒备着,咬牙道:“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收手?”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话,沈清鸣忽然就那样笑了起来,嘴角的勾着,眉梢上挑,笑的很开心,也很讽刺,“我苦心谋划了这么久,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知道家族灭门的真相,让李汐和那个皇帝,为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认真的赎罪。你现在叫我收手?”



    “与公主又何干?事情发生的时候,公主不过十岁,先帝早已经仙逝,你又何必执着仇恨?世人皆称你为浊世清莲,为什么你偏要一意孤行,将自己扔进死胡同?”幻樱全身心戒备着往沈清鸣身边移动,负在腰后的右手中捏了三枚柳叶飞刀。



    沈清鸣既然隐藏了自己的身份,或许连他的武力都隐藏了,她不得不谨慎小心。



    幻樱与沈清鸣僵持着,而李汐与新衣已经下到崖下。



    悬崖下是一片草地,此刻已经入了秋,入眼皆是一片凄凉惨淡景象。靠近崖边是嶙峋的乱石,杂草重生,令人找不到半点十年前的痕迹。



    山路陡峭崎岖,即便李汐二人皆是习武之人,仍旧走的小心翼翼。



    自出事以来,李汐再没有回到这里,也没有到下面来过,只因为不敢面对。她立在崖底一块平坦的巨大石块上,往上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什除了雾气什么也看不到。



    新衣四下看过,面色微微凝重,“此处一片乱石,皇上与秦将军定不是从这里掉落。”



    李汐点点头,朝前望了望,道:“我们往前去看看。”



    二人行了片刻时辰,见前方是一片荒芜的沙漠,临近崖底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沙坑,四面散落着风化的动物骨头。



    李汐上前查询一番,起身遥遥望向上面,见此处的悬崖是斜的,且崖上石块平坦,叹了口气,“想来皇兄当年便是从此处掉落,十年前这里还是个湖泊,他们掉下来后,恰好落在里面,捡回了一条命。”



    她又唏嘘一声,皇兄是捡回了一条命,而秦傲将军的拼死相护,到最后却变成了满门抄斩。她抬首,望着天际,眼前又浮现出那人和蔼的笑脸,低声呢喃道:“秦叔叔,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李汐,早日找出真正陷害你们秦家的凶手。”



    二人又查询半晌,皆无收获,只好准备原路返回。



    李汐忽的一阵头晕,险些栽倒在地,幸好新衣扶了她,“主子,你怎么了?”



    李汐摇头,抚了抚胸口,“只是一阵胸闷,许是这崖底的空气稀薄。”



    新衣四下看看,偌大的荒原上空无一人,也怪瘆的慌,扶着李汐加快了步伐。



    回到那块平坦的巨石前,李汐示意新衣稍作休息,“也不知皇兄那头如何,故地重游固然能刺激他的记忆,可适得其反也不是没有可能。”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新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眼皮却一阵慌跳,她蹙眉嘀咕,“我这眼皮跳得很,不会是幻樱那妮子出什么事了罢。”



    李汐起身,笑道:“她和沈清鸣在上头好好的,能出什么事?再说了,以她的身手,还用得着你为她操心?你只管操心好你自己就罢了。”



    新衣不服气地嘟嘟嘴,又过来扶李汐。



    二人才转身,眼前突然掉下一物,重重地落在地上,片片殷红散开,慢慢在石块上汇成一滩血色的湖泊。



    黑的衣,白的领,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鲜血,令李汐二人呆愣在原地,就那样怔怔地看着掉落在眼前的人,心,在慢慢的溃散。



    过了许久,李汐颤抖着手去推新衣,勉强扯了扯嘴角,笑了笑道:“新衣,你去看看,掉下来的是谁。”



    一句话说完,她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嘴角的笑仍旧挂着,只是那笑意中,多了一丝恐惧。她害怕知道眼前的人是那个熟悉的女子,想要移开双眼,可却只能那样睁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人。



    新衣同样是脸色煞白,她放开李汐,一步步朝地上的人走去,每走一步,仿佛重似千斤,要用尽一生的勇气与力气,她才能支撑着自己不倒下来。



    “你不是好好地在上面吗?怎么就下来了?”湛蓝的靴子踩在血水中,颜色变得深邃而可怕,新衣的脚步开始虚浮,最后几乎是踉跄而行,一下子便栽倒在那具尚且温热的尸体面前。



    她伸手,慢慢地抚上那一头青丝,双手被鲜血染红,衣袂早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她咧咧嘴,忽然间面色变得狰狞起来,“这下好了,你死了,就没人和我抢东西了,也没人骂我笨了,主子眼里也只有我一人……”



    每说一句,她的声音便凉了三分,面上的表情似恨似怨,最终终于忍不住,掩面悲泣出声,“你这个骗子。”



    崖底人际绝影,只剩下新衣悲泣的声音,惊起了隐藏在远处的寒鸦,声声啼叫似死神的召唤。



    眼中的泪水慢慢干涸,李汐双眼红肿,却已经哭不出。她慢慢起身,身子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会倒下。她却强撑着上前,不顾那人满身的血水,将幻樱抱了起来。



    那个曾经犹如雪山之巅的雪莲一般冰冷孤高的女子,那个一身为她执剑护她周全的人,此刻静悄悄地在她怀里,温柔的似三月暖阳照射下的水。



    幻樱身材娇小,这样的重量对于习武的李汐来说,并不重。她抱着人,一步步慢慢往上去的路行去,脸上的表情逐渐趋向平和。



    一步、两步、三步……



    地上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住了她的脚,在倒地的一瞬,李汐身子强硬地翻转过来,自己的背重重地搁在石块上,却本能地将手里的人护住。嘴角的鲜血慢慢溢出,她浑然不觉,费尽力气爬起,抱着她又往前行去。



    如此摔倒,爬起,前行,摔倒,爬起,前行,直至最后跌落在草地上,再没有力气爬起。



    羽冠早已在无数次的跌倒中散落,那一袭白衣,被血与泥混合着看不清原来的模样,衣角早已经被磨破,几乎不能弊体。



    新衣踉跄着从后面跟上,一声轻呼还未出口,忽见那个一向强势的主子,抱着那具尚且温热的尸体,仰天长啸,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