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徵祥是于民国元年六月二十九日受任国务总.理,七月十八日经参议院以七十四票通过其出任总.理的。通过的当日以总.理身份在参议院发表了就职讲话。
由于陆颇有国际声誉,所以议员们认为必有高见,怎知陆徵祥演讲说后都大失所望。
陆徵祥在演讲中言道:“徵祥今日第一次到贵院与诸君子相见,亦第一次与诸君子直接办事,徵祥非常欣幸。徵祥二十年来,一向在外,此次回来,又是一番新气象。当在外洋之时,虽则有二十年,然企望本国之心,一日不忘。
“公使三年一任之制,尚未规定,所以二十年中,回国难逢机会。然每遇中国人之在外洋者,或是贵客,或是商家,或是学生,或是劳力之苦民,无不与之周旋。因为徵祥极喜欢本国人。此次回来,本国朋友非常之少,尚望诸君子以徵祥在外洋时周旋本国人来对待徵祥,则徵祥非常荣幸。
“二十年间,第一次回国仅三个月,在京不过两星期。第二次返国,还是在前年,在本国有十一月左右。回来之时,与各界之人往来颇少,而各界人目徵祥为一奇怪之人物。
徵祥不愿吃花酒,不愿恭维官场,还有亲戚亦不接洽,谓徵祥不引用己人,不肯借钱,所以交际场中,极为冷淡。此次以不愿恭维官场不引用己人不肯借钱之人,居然叫他来办极大之事体,徵祥清夜自思,今日实生平最欣乐之一日。
“在外国时不知有生日,因老母故世颇早,此回实可谓徵祥再生之日。以上所说之话,不在公事之内”云云。
议员们听了陆这篇演说为之大哗,这哪里是内阁总理的就职报告?
就陆徵祥本意来说,他是想用真诚之心,面对众议员。这发自内心的口语化表白,不装腔作势,不矫揉造作。这要是在国外肯定会大受欢迎,会使人感到亲切,会很快拉近与别人的距离。但是,陆徵祥不是在国外,而是在国内。而在国内,做很多的事,好像已经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模式。比如就职这样严肃的场合,怎么可以拉家常呢?即使不是讲套话,讲官话,也得说点差不多呀!
陆徵祥出任内阁总.理已经是参议院通过了的,本来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但现在有很多议员提出,要重新考虑内阁总.理的人选。
不过也有主张让陆徵祥一试,其理由为:
(一)陆徵祥在参议院的就职演说,并非是正式发表政见。
(二)当前局势有政.府总比无政.府好,陆徵祥组阁还未成,未经考验,无从分别其好坏。
(三)陆徵祥叙其生平不赌博不做生日,正见其人不矫饰不欺人。
袁世凯事后听说此事后,明确表示:即使不擅长演说,“亦不见得不足以担任总.理。俾斯麦一到议会便面红耳赤,然俾斯麦却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
强调指出:“陆徵祥在参议院获得七十四张同意票,今若因一席谈话便推翻其总.理,则当日之七十四张同意票岂非盲举。”
尽管袁世凯和部分参议员有上述主张,但第二天参议院开会,陆徵祥所提的内阁成员名单交由参议院表决时,多数议员们因不信任总.理,一口气把陆徵祥所提的六位阁员名单全部否决。
陆徵祥还未过上国务总.理的瘾便先尝到当总.理的苦头,久在国外温文尔雅的陆徵祥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称病住进医院。其实也是无脸见人。他住进医院后,抵死也不肯出来。
自参议院否决了陆内阁新阁员名单后,同盟会的议员们认为袁世凯的“超然内阁”路线走不通,于是大家又唱出“政党责任内阁”。
有一派人主张由宋教仁组阁,亦有主张由黎元洪组阁,还有人主张由同盟会和统一共和党联合组阁。另有一派则主张由蔡锷组阁,因蔡是统一共和党人,而其主张又和共和党接近。同盟会对蔡亦引为同志。蔡锷出来组阁,同盟会和统一共和党都会全力支持,共和党亦无从反对。
当组阁问题正在酝酿时,国际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日俄同盟条约》签订,过去日俄对立,在侵略中国行动上互相监视,于中国是有利的,这是李鸿章外交上的大原则。日俄同盟,联成一气,可以同心协力瓜分中国,于中国是大不利。
另一事是英国宣布在西藏有绝对自由行动的权利。由于这两个外交事件的刺激,使陆徵祥组阁化险为夷,因陆长于外交,正符现实需要。
同时参议院中部分议员亦认为应该委曲求全,其他如孙毓筠则认为总统可以解散参议院,与其无政.府,不如无参议院,北京各报亦赞成孙毓筠的提议。
孙毓筠(1869年—1924年),原名多琪,字竹如,号少侯,又号夬庵, 安徽寿州人,民国政要。一九零六年东渡日本,加入同盟会,任总部庶务部干事。一九零七年回国,策动新军起义,事泄被捕。武昌起义后获释,被任为浙江联军总部副秘书长、安徽都督。后赴北京,任临时参议院议员、约法会议议长、参政院参政等职。一九一五年参与发起筹安会,拥袁复辟。一九一六年七月被北京政.府通缉,后被赦免。一九二四年应邀赴河南军务督理胡景翼处,后客死于开封。
此为后话。
由于参议院否决了陆内阁的六名新阁员,爆发了国会和政.府的大危机,各方对参议院的行动多有微辞,袁世凯也用尽方法对参议院施加压力,军警会议公所发表公开电就是袁的一贯法宝。
袁世凯同时招待全体议员,大讲国际间的危机,以及无政.府的危险。
这时出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通电和传单,有谓要杀议长吴景濂及谷钟秀,有谓要用.炸.弹对付议员,有匿名电话给议院说军警要暴动。
由于这千奇百怪的威胁,许多寄居财政学堂的参议员竟偷偷地搬了出去,同时不敢出席参议院。
军警会议公所除了发表公开电之外,还召开特别会议。中级以上的军警官佐都出席,会场中情绪甚为激烈,认为参议院误国,应用武力解决之,最后决议:
(一)请大总统再规劝参议院;
(二)公推代表往谒陆总.理,请其打消辞意;
(三)如参议院仍顽固不化,仍不投同意票,则请大总统解散参议院。最后还发表一项声明,说是明知军警不应干涉政治,但为了国家前途不得不挺身而出。
第二天军警代表四十余人趋赴国.务.院谒陆。陆徵祥着燕尾服,一副外交家派头和来宾握手、问姓名、寒暄。
军警代表余大鸿首先致词说:“当前外交危急,非总.理维持不可,外间虽有阻力,但请总.理千万不可求去,这是我们军警界全体的意思。
“本来我们军警界并不想干预政治,不过我们亦是国民一分子,国家到了如此地步,我们本于国民天职,不能不有此一来,何况南北之能达到统一,就是由于南北军人以国家为前提,不忍兵戎相见,使国家纷乱,同胞受苦。
“今天如果总.理一去,国事瓦解,外患相侵、战祸必不能免,所以我们才来见总.理,请你打消辞意。”
陆徵祥答辞说:”我自十多岁作学生起,原想牺牲一身为国家尽力,数十年如一日,直至今天,此志不变。所以在唐内阁时代虽曾屡次辞职,仍奉命留职至于今日,即是由这种思想演变而成。承各位的好意,我是非常感谢的。
“我在外国多年,还没有见到军人对国.务.员有如此的诚恳和善意,使我不仅感激,而且十二分感动。今后无论如何必将尽全力服务,即使牺牲名誉,牺牲地位,牺牲性命亦在所不惜。请各位把我的意思转达全体军警界的同人,我非常谢谢。”
这一幕演得很动人,据一位代表事后追忆说,这位通洋务的总.理,态度倒是非常诚恳,不过他的讲话实在不敢恭维,怪不得参议院有反感,他的话不脱上海土音,声音又低,而其文法又是外国语文组织,因此如果不仔细静听,则无法洞悉其全部意思。
在参议院第二次投票表决陆内阁成员前,北洋军系的四位巨头:毅军总统姜桂题、直隶提督马金叙、执法处长陆建章、拱卫军司令官段芝贵,约请同盟会会员陈策,在安庆会馆宴请参议员、新闻记者和政界人士。其中还邀了一位女领袖,是革命军女子北伐队队长沈佩贞女士。
首由陈策致辞,他说:“今天主人有军界的四巨公,由于鄙人和各位先生较熟,所以邀鄙人同列为主人,以资介绍。想请孙少侯先生为临时主席。”
孙少侯即是孙毓筠,他起立致辞,谢主人的盛情款待,同时希望这类联络感情的聚会应该多举行,既可沟通各方意见,又可免除许多不必要的误会。接着便由主人之一的陆建章演说。
陆很会说话,说得很动人。陆建章的话,颇使听者为之动容,与会人士偷偷说:如果国务总.理的那个姓陆的(指陆徵祥)有这个姓陆的口才,则参议院绝对不会印象如此恶劣,也不会发生这次政.府危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