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十一年,春。
荣福长公主落胎一案,背后真凶落网,楚君令人押其以斩首示众,以慰荣福长公主之心安。后,谴卫军护送长公主归府,擢赏黄金百两慰江北永淮王府,以定北军军心。
盛长琼离开盛京时,没有忘记先前对盛长宁的允诺,求了盛长慕让盛长宁一并随她去江北,好让她去寻那乌颜花。
盛长慕只当她是因小产后惦念亲人,而亲姐姐盛长瑜远嫁不能相伴左右,才要了盛长宁去北地待上一段时间。他心中对这个庶妹有愧,自然是没有不应下的道理。
京城至江北路途遥远,众人大多是乘着马车,又加上盛长琼身子骨仍旧虚弱,为顾着她,路上车马皆行得缓慢。
到江北之时,已是五日之后了。
临行的前一日,盛长琼便使了人来告知盛长宁,北地风大寒气重,须多带些袄裙、绒氅,最好还要带上一床褥子。
盛长宁听了她的话,自是一一都挑拣上了,果真如盛长琼顾料的那般,未至北地的气候就变得越发难捱,那床备上的褥子自然而然地便也用上了。
一众人下马车时,天色已晚,暮色暗沉沉的。可盛长宁对天色变化向来敏锐,这般算算,若是在京城时天还是亮着的,哪里用得着掌灯
“公主,您当心脚下。”白露见她走神,忍不住提醒了一声,方才她下马车时,就是走得太急了些,险些滑倒了。
盛长宁扶上她的手臂,果真脚下很是平滑,若是不注意从马车上摔下去,手脚定是要折了。
一旁,青柳将盛长琼扶下了马车,看着盛长宁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便道“奉宁公主要当心,现下这天儿,北地的冰棱还未化去,在平地上都是要慎行的。”
盛长宁颔首应了她,这次来江北,她只带上了白露、立夏两个丫头,还有个莫女官,她身边候着白露,其余的两人应还是在马车上收掇行李。
入了江北之城,永淮王府就在城门不远处,得了信儿的永淮王,一早便差人来城门口候着了。
是以,盛长琼带着盛长宁下了马车,这还未行两步,便立即便有人迎上前来见礼问安。
“属下恭迎王妃回府。”
盛长宁抬眼看去,说话的是一名年轻小将,长袍临立,行礼间对盛长琼颇为恭敬的模样。
“未垣,快起来。”盛长琼见了他,面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高兴神色。
那唤作未垣的小将抬起了头来,年轻的脸上亦是兴奋的神彩,“王妃,王爷可是等您等了许久了,还是方才许夫人使人来,请王爷先行回府用晚饭,王爷这才走的。”
“许夫人”
盛长琼皱起了眉,原先因要见到王爷,而落地的那颗心顿时又高悬在了半空中,“她是谁。”
未垣这才惊觉失言,登时支支吾吾地,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跟在后头的盛长宁也微蹙了眉梢,盛长琼是去京城安胎,她不过才走了一个多月,这永淮王竟又抬了人,还是已至夫人的位份,这未免也太凉薄了些
见着未垣不肯如实坦白,盛长琼哪里还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这能被未垣唤作夫人的,除了王府的人,又还能有谁请得动王爷。
“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狐媚子”盛长琼的眼冷了下来,尚有些苍白的面颊紧绷着,盛长宁瞧见了她眼底闪过的憎恨、哀怨还有一丝不容忽视的脆弱。
看着人气势汹汹地离去了,盛长宁的心里,也莫名地有了难言的滋味。
盛长琼回京城之时,她见过她满脸的娇俏幸福,纵然挺着孕肚吃力,但提起江北、说到她的夫君,她的双眼中总是别有神彩奕奕。
即便后来孩子没了,自己险些命丧于此,她强忍着心中悲痛,也不要将这消息立即传回北地去。
盛长宁是旁观者,她能看得到,这个曾经飞扬跋扈的姿态丝毫不输盛安乐的人,之所以收起利爪,还不是因为,她已经有了那个想要依托一生的人。
满目的欢喜皆是因他,日后的遗憾与失望也会来得更凶猛。
“可是奉宁公主未垣拜见公主殿下。”未垣收整好神情冲盛长宁行了一礼,见她面带疑色,未垣解释道,“先前王妃送来的信中,曾提及过公主,王爷也一早就吩咐了下人们,替您收拾出住所,您还请这边来”
盛长宁微微颔首,以示感谢,“有劳了。”
相较于楚王宫而言,永淮王府并不算大,即便并未移上假山溪流加以点缀,但整体布局却格外地简洁而大气。
给盛长宁的住处有些偏僻,不过她也并不太在意,将她们带至目的地,未垣声称有事便退下了。
巡视了一圈儿后,白露和立夏在院子后头发现了一处小溪流。江北之地多山,永淮王府是依山而建,这溪流是自然长成,尽头是后头连绵不绝的山石。
“只可以结了冰,观赏不到这后山的美景了”立夏感叹了一句,颇有些惋惜。
盛长宁看着那溪水上厚厚的一层冰棱,听着立夏这话,她不由摇了摇头。
虽然她未曾到过江北,但曾经却是听闻过这北地的风情边景,无论是书册上,还是去过边关的老将,都说这江北之地的四季变化不甚明显,这里的百姓时常受着寒风浸骨之扰。
尤其是冬日来际,寒冷严霜之甚,一度被人称作“雪城”。
江北的气候此般恶劣,可永淮王却在这儿一守便是近十年光景,这也是为何他在王府拥兵数多,盛长慕虽有忌惮,却并未真的对其有所举动的缘由。
外头冷得不行,日子虽至初春,这里却还是如深冬一般,盛长宁在京城待惯了,只在这门外驻足了一小会儿,便格外地受不住了。
“公主,还是快进去罢,当心受了凉便不好了。”莫女官担忧地出声道了句,她又一边以眼神示意,让白露她们快些回来。
这样冷的天,万一冻出个什么好歹来,现下她们又是在旁人家里头,这不是平白添麻烦吗。
盛长宁应了一声,莫女官撩起厚重的幕帘,好让她快些进去。
听见了莫女官话的婢子们,连忙也赶了过来,嵌着绒花的幕帘最后微重地垂了下来,震起的轻响,抖落了挂在檐角的碎冰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