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了盛长宁住的小院中,林翕然还在白着脸,瞥了一眼就看见了里头已然掌起的灯火。
还有原先陪在盛长宁左右的立夏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此时正拿着一件披风候在院门边,翘首以盼地等着主子回来。
俨然俨然一派看破他布下的局后,却将计就计再摆了他一道的情形。
林翕然的脸已然由白转青,他的唇角越发哆嗦得厉害,似有些不受控制了一般。
“你、你们好狠毒”
下了软轿的盛长宁听着这话,不紧不慢地勾了唇角来笑。
她道“那又如何再骂一句把你嘴削了”
左湳在旁边瞧着听着,嘴角微抽,又瞥见那五花大绑的人,已然满眼蓄了泪,他的神情更不觉地带了几分冷淡。
这些人,都怕是些不正常的罢
其实一早,盛长宁便就发觉了不大对劲的地方,好在她向来喜欢留有一手的准备。
发髻上戴的木簪和珠钗,看着颇有些违和,可那支珠钗上藏着岐白粉,那是他们出密林时,那位老前辈相赠的良药。
说是只要撒出一些许来,便可以化去世间的迷蒙心智的东西,而与珠钗并簪的木簪子,正是她歪头时相扣拨弄出岐白粉的暗器。
是以,在她发觉那正厅里和房中的熏香不对劲时,这才有了防备之物来确保自己不迷失心智。
“白露。”
弄了这么一大出,酒宴之上的酒虽然被倒入了袖中备好的巾帕上,那酒水滴酒未入喉中,可盛长宁还是觉得累得紧、晕得慌。
“张城主他们如何了”
她揉了揉眉心间出声唤道。
忽地,她的双肩上的力道便不轻不重地袭来,舒适的感觉直令她有些惬意地阖上了双眸。
“他们直是被林翕然施加了幻术,又有那熏香作祟,一时迷了心神,现下已经唤了郎中前去,底下的人已经过来回过了话,说是只安生地睡上一晚便就无碍了。”
说话人的声音清清朗朗,此时却故意压低了声线,似不愿惊着抚额正阖眼的人。
盛长宁早在他伸手来替她揉肩时,便知道是他了,听了这话连眼都未睁,只轻声道“好,你也去歇着,明日一早便上路。”
凌一自知她这是在下逐客令,他也不推诿,随即收了手,微微躬身退下。
“诺。”
凌一退了下去,在门口撞见了捧着水盆而来的立夏,小姑娘笑嘻嘻地冲他打了招呼,正欲与他擦肩而过。
徘徊在心中的话已然憋闷了许久,凌一转过身来,轻声唤住了正欲推门而入的立夏。
“凌一你怎么了可是有何事要我代为转达给公主”
立夏看着他这般又怔忡下来的神色,不由迈了几步出来,压低了声音来问。
“殿下甚是疲累了,你服侍她漱洗过后,便让她早些歇息着罢。”凌一低声说罢,转身便离去了。
“是、是”
立夏连忙应了一声,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这个凌一颇为古怪,好似心中藏了许多事一般,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收回了目光,立夏捧着手中的水盆推了门进去,她这才发觉里屋的烛火燃了许久,烛花发出了轻轻的“噼啪”声。
光线已经黯淡了下来,她轻声唤道“公主,奴婢伺候你漱洗罢”
里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应声。
立夏随即步至进去,她放下手中的盆钵,想要掀了灯罩,将那烛火挑得亮堂一些,却被盛长宁淡淡地喝止住了。
“不必了,等会就歇下了,何须多此一举。”
闻言,立夏就忙收回了手,替盛长宁拆解挽起的发髻来,珠钗和木簪一并放置了下来。
盛长宁拾起那枚珠钗,其实这钗子也是沈约送的,当时初来浔阳城时,他什么都顾虑到了。
无论小到这些衣裙发饰、她常喝的茶水,还是旁的甚至连她都未想到过的,他都能以常人所不能及的想法,安排得面面俱到。
这珠钗亦是,拨动一下上面缀着的珠花,就能看到里头狭小的空间,密布着丝缝般的网格,显然就是用以装药粉之类的良物。
盛长宁垂敛了眸光,见她回神,立夏又忍不住说起了今夜之事,“公主,果然无人能比您料事如神了,让莫女官偷偷与凌一报了信,左侍卫他们才能这般迅速地赶过来,否则,可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了。”
“说起来”
立夏一面动作轻柔地梳顺了盛长宁的长发,一面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直道“那位林道林翕然可真也是厉害的人物了,奴婢生平还是第一回见到这般,与真实别无一二的幻象呢可后来,幻阵破了后,白露还与奴婢说了,那桌上的菜肴竟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小菜”
立夏说着,不经意间又从铜镜中瞥见了盛长宁面上的困倦神色,她突然就记起了方才在门口时,凌一吩咐与她的话。
立夏忙讷讷地噤了声。
耳边的说话声陡然消失了,盛长宁从阵阵困意中清醒了片刻,立夏便忙帮她净了面。
收掇妥当后,立夏又放下了床榻边的帘帐,她看了眼已经滴凝了许多红泪的烛火,想起公主每夜定要留灯的习惯,便默着声,正欲躬身退去。
却又被盛长宁喊住了“立夏,今夜是哪位侍卫值守”
自沈约走了后,许是得了他的嘱咐,他留下的侍卫们每夜都要轮守值夜。
盛长宁懂他的心思,无非就是怕他自己走了,这浔阳城中有人会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可他不知道的是,该来的人总会来,该有的心思不会因什么变故而断。
听了盛长宁的问话,立夏忙又回过身来,回道“回公主,今夜是左侍卫亲自值守,您大可安心便好了。”
“今夜闹腾久了,你不必睡外间了,让白露也回偏房好好歇着,寻个小丫头来守着便是了。”
立夏虽不知为何公主突然如此吩咐,但还是好生生地应了下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