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身下的锦褥柔软,叫盛长宁有些惬然地不大想起来。
可外间白露与立夏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已入了她耳中。
“她怎么来了”
“可姑娘还没起身不若我去回了她”
“还是我去,你脾性好了些免得叫她们觉得姑娘是个好欺负的主儿。”
两人的声音刻意压得低低的,显然为的就是不让叫盛长宁听见,惊扰了她。
可已经醒了还听了半耳朵的盛长宁“”
她听清楚了两人语气中的冲冲,只觉得有些莫名。
听着那外头的脚步声渐远,就要推门而去了,盛长宁这才恍然起身轻喊了她们一句“白露”
那脚步声立马顿了顿,尔后两人立即赶进了里间来,盛长宁一眼掠过去,就见立夏面上讷讷的,方才说起话头的人好似就是她的声音。
盛长宁揉了揉眉心,她站起身来道“我早就醒了,听你们在外面絮絮叨叨的,在说些什么呢是谁来了”
听她这样说道,立夏这才放下心神来,白露一边替盛长宁穿着外裳,一边又忙接过了话“回姑娘,是昨日的那个恒娘”
说起来,白露面上还露出了怪怪的神色来,她继续说着“恒娘一早就来了院子里,但听见您还在歇息,扭头又走了,可没过多久,她又回来了,还提着一篮子,说是昨日您回来得匆忙,她没来得及给您备下一点薄礼”
“可奴婢接过那篮子来看了,都是些干货,还尽是些腥辣的东西”说到这儿,白露已然没了好脸色,她忿忿不平地道,“昨日上的那些菜肴还好好的奴婢原以为沈大人叮嘱过了您的喜好,哪知到了今日,她们便这般地要给您下马威看了”
“沈大人这般地顾惜姑娘,又怎么会不告知她们,姑娘您最是碰不得辛辣的食物”
白露一锤下了定音。
可听着她这番话的盛长宁,却越发地神情恍惚起来了,哦,她记起来了。
那时,白露和莫女官刚被派到她身边伺候,可当时她在盛长慕面前表现太过,不慎露了些马脚,莫女官就是被盛长慕派来试探她的人之一。
所以那时候,盛长宁为不叫盛长慕起疑心,在厨房呈了那些旧日里爱吃的酸辣食物上来时,她不得不发了怒,假意表示自己十分不喜重辣口味,借此让盛长慕失了试探之心。
而至如今,白露她们早就习惯了她口味的清淡,根本不知道她嗜辣。
盛长宁头一回知道了一个词儿,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面对着白露的愤懑,立夏也很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看着她们同仇敌忾般的神色,盛长宁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简直是要一个头两个大了。
她迟疑了下,本想附和着两句,但想到恒娘带来的那些辣货,她又在心里忍不住地分泌着唾液她太想念辣味了。
这段日子,吃得清淡嘴巴里头仿佛都没了滋味似的。
于是,她只好遵从自己的内心,犹豫着道“恒娘毕竟也是沈约的人,总归是不好拂了她的面子,把人家的东西收了罢。”
她看看自己已经装扮整齐的衣裙,抚抚鬓边的钗子,用余光瞥了白露一眼,盛长宁顿了顿,故意叹道“她到底也是有心,请她进来坐坐罢。”
白露撅着嘴,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随后扭身出去了。
“姑娘”立夏为她戴上耳坠子,一边犹豫着道,“也不怪白露姐姐这般气恼,您脾气着实太温和了些,那恒娘这般待您,您也不恼不怨的”
听了她这话,盛长宁却是在心里腹诽着她才不是个脾性温吞的,若真有人敢这般故意拿她不喜的食物来羞辱她,她定是也要翻脸不认人的。
可主要是
恒娘显然就不是那种人啊
恒娘既然拿了这种重口的食物来,想来就是沈约说过了她的口味,她才会这般地迎合。
所以,她怎么可能要真的去怪恒娘
可为免立夏起疑,盛长宁只好昧着良心编排着道“你们能想到的我自是也能猜得个七七八八,气恼自然是气恼的,只是如今我们是寄人篱下,恒娘是沈家的老人了,想来也跟了沈约多年,我们即便是恼,却也不能做事太出格了些,否则惹得沈约也不好处事。”
话到此处,盛长宁自知尽力,她很少这般编排谎话,可这般说着竟也说得很是顺畅,余光一瞥,铜镜中的人影面色如常,脸不红心也不跳。
盛长宁这才忍不住松了口气。
可一旁的立夏听了这一席话,听得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她自觉得她家公主虽比不得如今盛宠当头的安乐公主,却也好歹是个堂堂正正的公主,这般尊位,哪里需要落得个这般的境地,寄人篱下,看尽旁人眼色
“姑娘。”立夏吸吸鼻子道,“咱们还是回宫里去罢,您为了给越公主寻乌颜花,这些时日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如今既然已经寻着了,您为何还要再待在宫外”
盛长宁“”
看着小姑娘一脸替她觉得不值和怜惜的模样,盛长宁只觉得头好像又开始疼了起来,她斟酌着语气道“其实在宫里面也不曾好过多少,倒还不如在宫外过得有趣些呢”
小丫头听了这话仔细地想了想,觉得也对,宫中的那些宫人,惯是些欺软怕硬的墙头草,公主不受宠爱,宫中的例银都会被他们抠唆而去。
“或许,恒娘只是不知我不喜辣食,我们还是不要会错了人家的好意”
看着立夏一脸又被说服的模样,盛长宁轻吁了口气,连忙又劝了一句,毕竟恒娘应当真的是好意前来的,若是被白露她们恶脸相向,怕是又要闹出个什么误会了。
盛长宁回过神来,只感觉后背都渗了些薄汗出来,这种感觉真不知道自己是主子,还是她是专门来哄骗这些婢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