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能看得出来,信笺上所书的字迹是恒娘的笔迹,她的字还是得过他的几分真传,沈约并不会认错。
只是上面写的内容,却与沈约心中所预期的是天差地别,宁宁因着不满成日待在北苑,便闹着要回盛京
这怎么可能。
与宁宁相识多年,沈约最明白不过她的性子,在浔阳城和裘城时,她都能这般地忍辱负重多日,怎么会因为区区“深感无趣”便要离开。
更遑论,根据燕燕回禀来的消息,宁宁到江南也不过两日左右,这般短暂的时日。
除非是她在老宅发生了什么事
沈约只觉得心中杂糅不安,裘城这边的事还未解决,他在这儿忙得慌,盛长慕倒是好端端地退居一边,届时空得一顶好名声的高帽。
想到这儿,他的眸地不觉泛起了冷意。
也是时候该给他先些事做了。
十一将公子的话一字不落地带给了恒娘,又悄悄暗查了盛长宁之事后,他便快马加鞭又返回了裘城。
如今,公子虽然入住在城主府内,可到底在明面上的官职不比那城主有排面,如今他离了公子,公子身边连个可信的人也没有了。
都说同城排外,谁知道公子会不会惨遭欺负
十一又想到了在老宅探听到的那些事,心里堵了一团的气,简直又恼又气又是心疼公子。
裘城的城门仍是紧阖着的,因着近一月来的疫情消息不断,城墙之上守城的兵将却已松懈了不少,零散地矮坐着。
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嘶鸣声渐渐清晰入耳,伴随着骤然而落下的绵绵小雨,兵将们缓了好一阵,直至那马蹄踏踏声已近入城下,他们这才反应过来。
城门之下,十一抬了抬头上顶着的斗笠,露出自己的脸颊来。
偏生这时候天公不作美,害得他这后面路上的脚程耽搁了不少,要不是急着赶回来骑了马,他便直接进了这城中也无妨,可他现在骑的这马乃是公子的宝驹,不好随意丢下。
城门口近在眼前,城墙上的人却是无动于衷,十一这才想起来,这些守城的人,并不和那些在城主府中的人一样这些人是不认得他是公子的人。
十一这才从胸口处掏出先前临走时公子交与他的令牌来这是金城主给公子的信物,方便公子进出城中,先前他还觉得公子这是多此一举,如今想来却觉得真乃明举。
将令牌一扬,指给城墙上的那些兵将看,可雨下得有些愈发大了,隔着蒙蒙的雨雾,城墙上的人根本瞧不清那下面的人在做些什么。
“老大,那人挥着手做甚”
小将上前来,透过那雨雾仔细地瞧着下面的人影,瞅了半晌这才冲身旁的人问道了一句。
被喊老大的兵将也凑过来瞅着,他不但看不清那人举着什么东西,还听不清他还喊些什么。
可见那人单枪匹马的,便干脆收了目光,还往那多事的小将头上狠狠一拍。
“让你多事,让你多事就这么个弱鸡,还需要你多嘴”
“你觉得他是能冲开这城门来还是能拿刀指着老子就范”
被挨了骂又挨了打的小将此时更是不敢再做声了,他又偷偷瞥了那城墙下的男子一眼,心里头总觉得涌起了什么不安
夏日里难得的雨水,不仅抚平了些空气中的焦躁,还冲刷了些许城中的颓废气氛,被大雨浸润过的土地泛着腥松的泥土气息,在空旷的城中蔓延开来。
徒留一片寂静。
“城主城主”
“有人闯城门,还打伤了咱们许多弟兄”
不知哪里来的兵将,连爬带滚地冲撞开了房门,猛然带进来的一阵冷风,搅乱了室内的一室宁和。
沈约淡淡地抬眉看去,不期然地与对面人的目光相撞,面对这般场景,他眼中有些惭愧。
沈约能理解,搁下手中未写完的笔墨,他起了身来,不必对方出声多言,便转身入了里阁。
金华收回目光,眼中这才露了沉凝,他皱着眉看向那门口趴着的兵将,一身好好的服着滚了泥水,胸前的甲胄被人划破了大半,脸上、身上都是狼狈不堪的模样。
“来者是谁”
不知是冷还是惶恐得牙齿颤颤的小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战战兢兢地道“回、回禀城主小将也不知那、那人是谁,只看清了他一身的黑黑黑衣,骑着一匹上好的黑马”
金华眉头仍是皱着,他略一沉吟,道“你先下去。”
接着,他又高声一唤“福起。”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早在门口候着已久的侍卫便应声出列,方才那小将扑进去时,他正准备将人拎出来,可又听及他口中说的话,这厢动作便慢了半拍。
主子有事要商量,他自然不能随意进去,只得候在门口,是以金华一声唤,他便能立刻出现在跟前来。
“大人。”
福起躬身应道。
金华道“你点二十人去增援城门,另外,在城中巡逻的兵将再添一倍,千万注意有异样的人,万不能让他们踏足裘城。”
不让外面的人随意进城,就是在为他们自身安危着想,若是他们在城中不甚染了疫病,除非这疫情解决,否则谁都别想再出这城门半步了。
因为一已贪念好奇,断送自己一辈子,着实不值。
福起明白自家主子的苦心,自然没有不遵从的道理,他正欲应声退下,就听见一清冽得声音传来。
“且慢。”
福起诧异地抬头,他是知道主子这几日都在与这位京城来的沈大人,在研讨治愈疫情的药方,往往主子在谈城中要事时,他总会识趣地避开。
怎么现在又出来了
“金城主。”沈约脸上没什么笑,他的目光却是瞥向还趴在地上的那小将身上,眼底是似笑非笑的嘲弄,“贵城中的府兵着实是欠教导了些,若真要他们为国抗敌之际,岂非连敌军与自己人都分不清了”
他这话一出,福起和那小将皆是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