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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毁我三观
    李泌不私用一文钱的话,让院中的人都很惊诧。按理说,已经挨了打,多多少少总要给几颗枣儿吃的。况且,院中摆着的瓷器所值甚大,换成钱后,李泌就是花那么几十上百文好像也不过分。



    “何意?”李承休拄着那根竹竿说道。



    “父亲大人,这些日子里,泌儿和那些伙伴玩耍时,心里并不快乐。”



    “嗯?”竹杖在泥地上敲了两下。



    在李承休看来,小孩子玩耍时都不高兴,那就是皮痒痒了。



    “夫君,泌儿……”周氏抓着他的衣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着周氏的眼神,李承休如同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随后说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听上去语气已是缓和了许多。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泌儿与他们玩耍时,发现他们当中会读书的并不多。即使有几个能解书中意思的,比起我、哦,俶表哥来,也相差甚远。”



    员俶面有得色,李承休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读书,不就是熟读而后深思,他们都是孩童,大一些自然会明白。”



    “可有些道理,是需要从小便明白的。灌输一事,父亲大人可知道吗?”



    李承休怎会不知道,这大唐百姓只要认识几个字的,谁不知道求功名,争富贵一事。这不是灌输又是什么?



    李泌又道:“读书便是求功名,取富贵,岂不是把读书一事作践了吗?”



    “竖子,你不疼了吗?”



    李承休大怒,此儿竟敢骂天下读书人,也包括他。这怎么能忍,他挥起了竹杖。



    “读书,为我大唐之崛起而读书,岂不快哉。”



    李泌站在柿子树下,几道光线透下来落在他身上,让他沐浴在这些光线下,看上去流光溢彩,甚是精彩的样子。



    竹杖停在离李泌屁股只有一指宽的地方,李承修问道:“大唐不强吗?”



    “四方无有不服的。”



    “大唐不繁华吗?”



    “天下最为繁华之地。”



    “既如此,何来崛起一说?”



    李泌向前一步,光线愈加灿烂,“繁华总有落尽之时,到那时,便是读书人救世之时。”



    “胡扯,大唐荣誉永嘉,就是救世济民,也有天命之人,也有百战将军,这读书人不过是从龙之人,做不得主。”



    李泌真的想告诉他,一群读书人是如何开创一个新世纪的。可眼下,李承休的思维只停留在读书与功名之间,自己要说服他,怕是要费点劲。



    “父亲大人为何收藏书卷,以至于让家中匣中空空也不悔?”



    李泌话音刚落,更想知道这个答案的周氏便盯着丈夫看着。



    “家中藏书万卷,方可诗书传家,世代受教。”



    其实李承休想告诉李泌的是,那些连皇帝都高攀不上的世家望族,你以为是凭着钱多地多房子多吗?还不是因为家中藏书甚多,世世代代有序传承,才培养出那些治世之才。



    而治世之才,又是那些帝王梦寐以求的人。这样,那些世家望族才能不管是哪朝哪代,都如日中天,永不衰落。



    这里拼的是资源,是教化的权利和便利,更是对治国之道的掌控……



    不过,李泌还太小,这些事情对他还不宜。



    周氏听到李承休没说出什么新意,就顺手夺下他手中的竹杖,说道:“辩论便辩论,持大压小便是不公道。”



    “夫人……”



    “你父子二人好好说道说道,我等也看看宫中举神童时,是什么样子。”



    周氏刚一说完,员俶就指着刚才趴在上面挨打的矮几,请舅母坐下。



    一高一矮的两人都看着周氏,又看看肃立在周氏两旁的员俶和阿奴,然后父子二人相视一眼,心里都明白今日这场读书之辨终归要有个结果。



    而这结果直接关系着院中那些白玉光色,所值甚大的邢州白瓷,最后是变成了一卷卷藏书,还是另作他用。



    李泌稽首长揖,说了句“承让了”。



    李承休哼了一声,胡乱摆摆手,脸上一副放马过来的神色。



    “若是父亲以长辈自居,看上了那些瓷器,就当孩儿孝敬你的,我等这就各回各屋,安心读书可好?”



    话音刚落,周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随后,她就埋怨道:“泌儿。”



    李泌朝她作揖,当是领罪了。员俶却赶紧从那些瓷器里挑出那件他早已看好的笔洗,小心地抱在怀里回到周氏身边。



    李承休看在眼里,然后拱手右举朝天,正色说道:“现在开始,只有学门弟子之辩论,而无父子之争,开始吧。”



    周氏一听,觉得这两人怕是动了真格的,就说道:“只为文章之争,莫伤了和气。”



    两人都对她说了声“知道了”,然后便对视着。



    虽是学术之辨,可到底是父子,李承休不能给李泌行礼,只能冲天拱手行礼,这是天道。可这会却要低头看着小儿,他又觉得不舒服了。



    看看李泌趴着挨打的那只矮几还在旁边,李承休说道:“站上去。”



    “昔日甘罗虽小不辱使命,今日孩儿也不必借助外物自衬身高……”



    “你这样我看着累。”不等说完,李承休一把将他提起来放在矮几上。



    李泌站在矮几上行礼道:“父亲大人请!”



    李承休道:“你先来。”



    李泌不再客气了,说道:“昔日荀子劝学篇中所言,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又将读书的人分为君子之学和小人之学,请问父亲大人,荀子所言是否以概偏全?”



    “荀子,贤圣也,所议甚全。”



    “既如此,父亲大人也认为读书人中有君子之学和小人之学了吗?”



    李承休点头说道:“君子之学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以为禽犊。”



    李泌一笑,拱手说道:“差矣。”



    李承休一愣,“先贤所着,何差之有?”



    “君子所学,以完善自我为最高标准,就是自私。小人之学把学问当做家禽牛犊一样的礼物讨好别人,便是舔狗文化。”



    李承休一惊,随之就有一股气血上头的感觉。他看看周边,目光落在周氏手中的竹杖上。



    周氏赶紧将竹杖收在怀里,说了句“言者无罪。”



    李承休一听只好作罢,转眼看着李泌道:“毁我三观,今日不说清楚了,我……”



    他四下里看了看,最后指着那些白瓷说道:“我将那些东西尽数扔到外面沟渠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