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暮色之中,从院子那头走来的儿子,刘远河心里的自责总算被一点点点化了。
是啊,儿子为了这个家,这么拼命,天刚亮就进山去了,一直忙到现在才回家,连午饭都是在山里吃的。
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这个家变得更好,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刘远河回头看了一眼暮色中镀着金光的老房子,心中颇有几分凉意:他应付生活,应付了大半辈子,便只能住在这老房子里,这是何等的无用,何等的窝囊啊。
昨天,他竟然为了早点儿卖完山药而折价三百块钱,这是何等的愚昧。
现在,他是真的知道错了。也是真的愧疚了,自责了。
所以,他打算主动跟儿子示好。
不过,也不能空口白牙的示好,还得拿点东西出来以表诚意。
这么一想,他急忙回屋钻入厨房里,打算做一桌子儿子喜欢吃的菜。
刘青山把山药放在堂屋里,就去洗澡了。
吴翠梅站在院子里,一边喂鸡鸭,一边朝那个木头冲凉棚说道:“青山啊,你看到没有?你爸这次可是真知道错了,现在在厨房里炒菜呢,都是你爱吃的。”
我爱吃的?
就没有我不爱吃的菜好吗?
吴翠梅见儿子不说话,就又继续说道:“青山啊,你也得了,没必要再跟你爸怄气了,他这个人虽然不靠谱,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你亲爸,要是没有他,哪能把你养这么大。”
刘青山看着木板缝外的青山绿水,挑了一下眉头,还是不说话。
洗了澡出来,回到厨房里的时候,老爸还在炒菜。
还真做了好几个菜呢。
荷包蛋,鸡蛋汤,韭菜炒蛋,三个菜了。
哦,不对,还有一个没下锅的菜,看样子是一份腊肠炒蛋。
尼玛,全是蛋!
刘青山本想吐槽一句的,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忽然间眼前一亮,一股火焰瞬间从土灶里升腾而起。
刘青山吓了一跳,大叫起来:“啊,着火了。”
可他的话音刚落,那火焰又呼的一下,瞬间回落,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刘远河揉了揉被火焰舔到的额头,皱眉说道:“大惊小怪,不就是打翻了油瓶嘛,有什么好叫的,要真这么容易着火,这房子早没了。”
说着,就回头瞟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儿子跟听到叫声从院子里跑进来的老婆。
那娘俩盯着他看,表情逐渐猥琐,然后哈的一声,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震耳欲聋......
刘远河不乐意了:“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这娘俩怕是得意坏了吧,不就是刚刚擦额头的时候,往额头上抹一点黑吗?这有什么好笑的?
可这娘俩就跟着了魔似的,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指着他,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尼玛,我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好笑。刘远河气呼呼的扔了锅铲,往天井走去。
天井这里有一块‘镜牌’。
所谓镜牌,其实就是一面镜子。但这不是普通的现代镜子,而是七八十年代的老式镜子。镜子为长方形的,四条边还有木头边框裹着。在镜子的顶部,有一个花生豆大小的小铁圈嵌在木头框里。
在红泥砖上打一口铁钉,然后把再把小铁圈套入铁钉上,那镜子就能稳稳当当的挂在墙上了。
墙上的这面镜子还是当初刘远河跟吴翠梅结婚的时候,亲戚们送的。在镜面的上端,有一对凤凰,凤凰的尾巴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脑袋却在中间亲昵的靠近,有种新人四目相对的感觉。
两只凤凰的颜色为暗黄色。
在两只凤凰的脑袋上方,即两条大尾巴中间,还有一个用红漆涂写的‘囍’字。
这在那个年代,于这样一个小山村里,算是很好的结婚礼物了。也只有亲戚才会送这么高大上的礼物。还有一些更阔绰的,则会送一些八卦钟之类的东西。
镜子不是很大,但也不小,高约五六十厘米,宽度也有三十左右,因此,不用站太远,也能将一个人的脑袋全部映照上去。
刘远河一到镜子前,瞬间就呆了!
呆了!
那镜子里的人哪里是他啊。那分明就是一个怪物。
想他刘远河,当年不管怎么说也是个风流人物,一张俊俏的脸蛋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女人的爱慕。就是到了今时今日,也还有无数老太婆对他眉来眼去呢。
可是,这会儿倒映在镜子里的,分明就是一个怪物啊。
那是一个没有眉毛的怪物。tot.
没有眉毛也就算了,就连头顶上的头发都被烧焦。刚刚分明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压根没有任何感觉,这眉毛它怎么就没了呢?这头发它怎么就焦了呢?
回头再看那笑得没心没肺的娘俩,一股气愤夹杂着委屈涌上心头:“笑笑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爸,你别说,你这样子还真有点儿武大郎的感觉。”刘青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本来还想奚落一下老爸的厨艺好打击打击他,以达到报复的目的的。
看可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就他现在这样子,就已经让刘青山觉得分外解气了。
吴翠梅一边抹眼泪,一边笑道:“没事没事,你山歌唱得这么好听,就算你变成猪八戒,那些女人还是会喜欢你的,不用难过啊。”
说着,就转身去厨房里拿起勺子继续炒菜。
刘青山强行克制住自己的笑声,然后一本正经的跟老爸说道:“爸,别担心,我帮你修一下,保证你看起来跟之前一样帅。”
刘远河眼睛闪亮亮的看着儿子:“真的?”
“当然是真的。”刘青山立马去找来剃须刀跟剪刀,“爸,你坐下来,我给你修一下。”
虽说不是很相信儿子的理发技术,但目前好像也没有其他法子。毕竟,他更不相信自己的技术。不管怎么说,儿子比他年轻,见识也比他多,如果真把这一头烧焦的头发交给他打理,说不定还能发现他的理发天赋呢。
得,死马当活马医吧。
刘远河在小板凳上坐下,把自己的脑袋交给了儿子。
刘青山一手握着剪刀,一手拿着剃须刀,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脸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