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大傻则带着整整半袋山药直奔家里。
一进院子,就兴奋的叫道:“妈,妈,你看看我今天挖了多少山药。”
谭老太没出来,倒是刘青山二爷爷家的刘大亮从谭大傻家的堂屋走了出来。
一同出来的,还有村里的另外几个懒汉。
这几个懒汉好吃懒做,经常跑到谭大傻家蹭吃蹭喝。
谭大傻傻憨憨的,自然经不住这些人的唆使,要是从山里带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回来,都很少拿去换钱,都是直接就在家里煮了吃,好招待这些懒汉。
而谭老太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得罪的人太多,家里几乎都没有其他村民串门的缘故,所以对于这些人往往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不,看到谭大傻又带了半袋山药回来,几个懒汉都乐坏了。
这几个懒汉里,刘大亮还只是个小角色,要说嘴上抹蜜,心里藏刀,那当属这些懒汉里的头子,一个名叫王有新的男子。
王有新五十多岁,长得不高也不胖,头发蓬乱,尖嘴猴腮,一双污浊的眼睛总是闪着算计。
这人就是个典型‘吃你的酒,还发你酒疯’的人。往时在谭大傻家蹭吃蹭喝回去之后,还要跟人说谭大傻家的坏话,或者是跟着其他村民一起数落谭老太的不是。
当然,这些事情没人告诉谭大傻跟谭老太,他们自然也就不会知道。
王有新率先走出来,站在有些呆的谭大傻身边,从他手里接过蛇皮袋,打开袋子往里瞧了一眼,更乐了:“大傻,可以啊,今天挖了这么多山药呢。你可真厉害啊。”
谭大傻脑子简单,最是听不得别人夸他厉害,给他戴高帽子,或是往他脸上贴金。
他憨憨笑着,没说话。
王有新早就摸透了谭大傻的脾性,见过往的招式立竿见影的产生成效,就赶紧成热打铁,笑呵呵的说道:“大傻,你这光有山药也不行啊,光吃山药不好吃,得有老鸡煲汤才行。”
“对对对,山药煲老鸡最好了。”刘大亮附和道。
刘大亮跟刘二亮虽然是亲兄弟,可两人却长得天差地别。
刘二亮虽然不算一表人才,但也长得工工整整,规规矩矩的,看起来算是中上水平吧。
可刘大亮就不一样了,他的个头遗传了他老妈的矮个子,而头发则遗了他老爸的地中海发型。
两兄弟是一个完全遗传了父母的优点,一个则完全遗传了父母的缺点。
谭大傻看了一眼刘大亮,心里猛然想起刚刚回家之前刘青山交代的一番话,浑身一个激灵,摇头道:“不不不,这些山药不吃的,都是拿来卖钱的。”
一听这话,王有新愣了一下。
不过,他随即就回过神来,想起以前谭大傻也说过这样的话,可到最后,还不是被他忽悠得乖乖听话?
他的眼睛闪过一抹冷笑,嘴角却扬得很高:“嗨呀,大傻,你真傻啊,这山药就算拿去卖也卖不了几个钱,还不如留着自己吃呢。别人能舍得钱买山药吃,咱们自己挖的山药就更要舍得吃才对。”
“是啊,大傻,卖什么卖啊,别卖了,煮了吃算了。”
“杀鸡呗,杀只鸡煲山药,咱们一起喝几杯。”
看到众人起哄,站在堂屋门口的谭老太什么也没说。
虽然她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她也不能为了省几碗饭,或者因为舍不得一只鸡,而让儿子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啊。
这些人虽然好吃懒做,但好歹也常跟儿子来往,要是连这些人都不愿意串她家的门,不愿意跟她的儿子做朋友,那真不知道,以后还有谁愿意来串门,还有谁愿意跟她那傻儿子做朋友了。
只是,一想到又要招呼这些人,又要白白舍去一锅米饭几斤米酒和一只鸡,以及若干山药,她还是会心疼不已。
这些东西要是换算成钱,那可得值好几百块钱呢。
唉,有失必有得,但愿在她百年之后,儿子吃不上饭时,这些人好歹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衬一下她儿子。
谭老太显然也不怎么聪明,不然早该看透这些人是不可能对她儿子真心的。
本地有句方言说得好‘人和人好得久,东西和东西好不久’。
大概意思就是说,人跟人彼此真心相待,那友情自然长久,而一切需要用物质来维持的感情,都是不长久的。
谭大傻虽然也还没有领悟透这个道理,不过,他心里记着刘青山的话哩。
“不行。”他一口回绝,很干脆的回绝,“我说了不吃就不吃,你们不用再说了,你们就是说出花来,也不吃。我现在还欠着村长一大笔钱,这些山药都是要卖钱还债的,你们吃了我的山药,吃了我的鸡,难道你们要帮我还钱吗?”
这话一出,不仅仅是几个懒汉目瞪口呆,就连谭老太也是惊诧不已。
这还是之前那个傻乎乎任人唆使的谭大傻吗?
王有新见自己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很不高兴,但是,在人家家里,他又不能怎样,就继续赖道:“哎呀,大傻,反正你一下子也还不清村长的钱,而且村长也不差那点钱,早点还晚点还有什么要紧?这肚子难道不要紧一些吗?”
谭大傻想着娶媳妇的事情,完全没把王有新的话听进去。
他记着刘青山说的,一定要第一时间把山药拿给村长,于是,就绕过王有新等人,朝堂屋门口的老妈叫道:“妈,我去给村长送山药,你帮我把水烧好,回来我就要洗澡了。”
“好嘞。”谭老太很高兴。
高兴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几十年了,儿子还是第一次这么清醒这么理智的拒绝别人。
以前这些懒汉唆使他干活也好,唆使他花天酒地也罢,他从来不会拒绝。可这一次,他却拒绝得如此干脆,如此决绝,这让谭老太仿佛看到了自己百年之后,儿子依然可以活得很好的景象。
她欣慰的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笑了笑,两行眼泪便在夕阳余晖的散光中,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