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来说，可能就是一点小事，可对我们家来说，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小芳奶奶顿了顿，看了一眼小芳，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唉，青山啊，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小芳呢，是从小离开了她亲生父母来到我们家的，而不幸的是，我那命苦的女儿女婿又走得早，就剩下我这把老骨头跟小芳相依为命。



    这些年，如果没有政府跟村里人的照顾，说不定我俩早饿死了。现在呢，小芳终于长大了，能挣钱了，这日子才一天天好起来。



    可是，对于我们家来说，像这样十来天就收入好几千块钱的事情还真是头一遭，这都多亏了青山你啊。”



    “小芳奶奶，您言重了。”刘青山听着小芳奶奶这番话，心里也不大是滋味。



    想来，小芳奶奶这些年含辛茹苦的养大小芳很不容易。她年纪大了，又是个妇道人家，如果换做别的老太太，估计也就只能养活自己吧。



    甚至有些连自己都养不活。



    可小芳奶奶却不仅把小芳养得好好的，还送她念完了初中，也算是不枉费小芳的乖巧懂事了。



    刘青山说道：“其实，小芳能赚到这些钱，都是小芳自己努力的缘故，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就是顺手帮忙卖一下而已，小芳奶奶，您不用太放在心上。”



    小芳奶奶感激的点点头，又道：“青山，你真是个难得的好人啊，小芳能认识你，是我们小芳的福气，你看，我们小芳呢，也懂事乖巧，要不......”



    刘青山屏住呼吸，圆了眼睛，一言不发的看着小芳奶奶。



    小芳闻言，手中正在敲动茶叶的茶槌也停下了。



    小芳奶奶说道：“要不，你就认小芳当妹妹吧，你看，你爸妈没有女儿，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们家小芳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干脆你们两个就互认兄妹，以后以兄妹相称。”



    刘青山的眼睛瞬间暗淡了不少。



    小芳手中的茶槌也差点掉在地上。



    小芳奶奶却像没察觉两人的反应似的，继续说道：“其实，我这么做也是有私心，青山，你看我，已经一把年纪了，肯定没办法一直陪着小芳，如果哪一天我走了，小芳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到时候，肯定被人欺负，如果有你这么个哥哥，那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虽然说，我们小芳肯定是要招个上门女婿的，可谁知道那来上门的男人的心忠诚不忠诚呢。要是那男人对她不好，她到时候也没个出主意的人，我就想着，如果小芳能认你做哥哥的话，那以后，她也不至于孤零零的没个可依靠的人。”



    小芳奶奶的一番话看似寻常普通，可实际上，却谋尽了她所有的深思。



    她之所以让小芳跟刘青山互认兄妹，无非就是想告诉两人，你们之间不管有没有什么，但你们能发展的最终亲密关系，顶多就是兄妹。然后，再以叙愁肠的方式告知刘青山，我们家小芳，将来只能招一个上门女婿，不可能外嫁。



    虽然刘青山跟小芳都没有表示过对彼此的好感，但小芳奶奶想着，有些预防针还是要早些打比较好，可别等事情发生了才病急乱投医。



    不管小芳跟刘青山有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今天就把话说在这里了。



    刘青山微微垂下脑袋，点了点头：“嗯，对，小芳奶奶您说的对，你放心吧，以后，我一定会把小芳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看待，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帮忙。”



    听到这话，小芳奶奶舒了口气，神色也轻松了一些：“那就好那就好，青山，我先替小芳谢谢你，以后，我们家小芳，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应该的。”刘青山也尽量轻松的笑道，“小芳这么乖巧，能有这样一个妹妹，也是我的福气。”



    陈小芳没说话，只是继续敲着油茶。



    今天的油茶，似乎没什么味道了。



    刘青山喝了油茶之后，就走了。



    小芳则收拾了厨房，将碗筷拿到院子的水龙头下清洗。



    她一直没怎么说话，都只是在默默的干活。



    小芳奶奶坐在堂屋门口的水泥门槛上，看着旁边默不作声在洗着碗的小芳，问道：“小芳，我让你认青山做大哥，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小芳停下手中洗碗的动作，却还耷拉着脑袋，看着洗碗盆里的碗筷，摇摇头：“没有啊。”



    “那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奶奶问。



    “我，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太突然了。”小芳回道。



    “也是，你从小就没有别的兄弟姐妹，这忽然给你找个大哥，确实挺突然的。”小芳奶奶笑道，“其实，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想，现在村里人到处在议论你跟青山，说你们两个不检点什么的，虽然你觉得没必要在乎别人说什么，只要能赚钱就行了，可是，有些时候，人言是可以害死人的。特别是你这样还没成家的女孩子，名声更是重要，如果现在就被别人败坏了名声，以后要找对象，也很难找到好的。”



    “嗯，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小芳奶奶问道，“那你如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青山？”



    小芳闻言，瞪大了眼睛，赶紧摇头否认：“没有，没有的事，我怎么会喜欢他呢。”



    见状，奶奶笑了笑，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喜欢也很正常，青山是那么优秀的一个男孩子，有女孩子喜欢他再正常不过了。他不仅勤劳能干，而且也心地善良，谁要是能嫁给他，那肯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是，小芳啊，奶奶有个私心，虽然说，你只是抱养的，身上没流着陈家的血，可是，小芳啊，奶奶跟你死去的爸妈，都是把你当成心肝宝贝来疼爱的，不管你是不是亲生的，但在我们眼里，你比亲生的还亲。本来，奶奶也想努力将你培养成材的，可奶奶没本事，让你刚念完初中就辍学了，说到底，也是奶奶对不起你。”



    “奶奶，别这么说。”小芳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她急忙走到奶奶身边坐下，一把抱住奶奶说道，“奶奶，如果没有你，我就不能长这么大，你千万不要说对不起我的话，要说，也应该是我说，如果不是我这个拖油瓶，你也不会累坏了身体。”



    奶奶欣慰的轻轻抚摸着小芳的后背，说道：“小芳啊，奶奶比较自私，一心只想让你留在家里招上门女婿，给咱们陈家延续香火，我知道，我这个想法又自私又可笑，可是，奶奶没办法啊，奶奶就你这么一个孙女，如果你也离开了，以后，恐怕就再也没人能记住奶奶，记住你死去的爸妈了。到了每年清明的时候，就再也没人给我们扫墓了。”



    奶奶的声音也有了一些哽咽。



    都说生的对立面是死，其实不是。



    生的对立面不是死，而是被遗忘。（电影（寻梦环游记）的台词，超好看，建议去看看，然后就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奶奶道：“如果青山家有几兄弟，你就是喜欢他，我也没话说，可小芳你要想清楚了，青山家里只有一个他这么一个儿子，他是绝对不可能去给别人当上门女婿的。”



    奶奶的话就像一根棒槌，狠狠的敲打在小芳脑袋上。



    呵呵，也许，是她太贪心了吧。



    当初，她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是养父母给了她无私的爱，也是奶奶含辛茹苦的将她拉扯大。如今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可以帮着奶奶一起分但家庭的重担时，她怎么能只想着自己的快活，却不顾父母与奶奶给与的爱呢？



    她怎么能这么自私，自私到不在乎奶奶，不在乎逝去的养父母，不在乎这个家呢？



    她不能这样。



    尽管有些时候，做某些抉择很痛苦，但是，她必须清楚明白，自己的生命虽然是亲生父母给的，但是，如果没有养父母，没有奶奶，她绝不可能安然的长大。



    她咬了咬牙，语气坚定的说道：“奶奶，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不喜欢刘青山，真的不喜欢。而且，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嫁给谁，我想的，一直都是要招一个上门女婿。”



    “真的吗？”



    小芳犹豫了一瞬，原本暗淡的眼睛却忽然迸发了光彩，她点点头：“嗯，真的。”



    真的吗？



    谁知道呢。



    但从小芳坚毅的性格来看，她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她想要的，从来就不会轻易放弃。如果放弃了，那也可能只是暂时放弃而已。



    古人把这种行为称之为‘缓兵之计’。



    第二天，刘青山照例进山去。



    虽然竹笋价格日渐走低，不过，也总好过没收入吧。



    一两千块钱，也是钱嘛。



    随着天气的回温，山里的檵木花开的愈发绚烂了。



    漫山遍野的洁白檵木花成群结队的开放在山坡上，开放在山道边。



    它们密密麻麻，彼此依靠牵连，形成了一片惹人陶醉的白色花海。



    远远望去，这片花海又如绿白相间的飘带紧紧缠绕各个山头。



    近看，一簇簇白色的檵木花在温柔的晨光照射下，更显洁白耀眼。



    这些生长上山野上的野生白花檵木，生命力十分旺盛，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极力绽放。



    每朵檵木花都有四个呈带状的绿白色花瓣，一团团一簇簇，犹如一条条短丝带聚拢在花枝顶上，充满无限生机。



    檵木花始终都是好看的。



    哪怕就是在刘青山这样的俗人眼中，也是十分美丽。



    不过，今天的檵木花虽然美丽，却没有那日在山里初遇陈小芳时的檵木花美丽了。



    尽管花还是那些花，山还是那些山，天还是那片天，但是，因为今天没看到陈小芳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所以这些山花似乎也都瞬间暗淡了不少。



    那丫头今天怎么不来了呢？



    难道是赚了点小钱，就得意过头了？就松懈了？就不来了？



    还是因为村里的流言蜚语，跟她奶奶昨天的一番话？



    刘青山看着漫山遍野的白檵木花，叹了口气。



    以后，这样烂漫的白花海，就只能他一个人欣赏了。



    唉，算了，不来就不来了吧，自己挖竹笋也挺好的，至少没人跟他斗嘴了，他还可以省下一点力气多挖些竹笋呢。



    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不过，该干活还是要干活的。



    刘青山顺着山道一路往前走去。



    到了竹林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站在边缘等了几分钟。



    实在没等来陈小芳，这才钻入林子里继续挖竹笋。



    不过，刚挖没多久，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从林子边缘传来。



    刘青山大喜，却又故意板着脸，自顾自的说道：“不是不来了嘛，怎么又来了？真是的，来挖笋也不知道来早一点，要是别人挖了，你就挖泥土去吧。”



    “青山，你在跟谁说话呢。”林子边缘传来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刘青山急忙看去，看到的不是陈小芳，而是谭大傻。



    瞬间，脸上的肌肉僵硬了。



    谭大傻走过来，笑道：“青山，这竹林里就你一个人，你在跟谁说话啊？”



    刘青山尬笑两声：“呵呵，没谁，我自言自语呢。”



    “哈哈，是不是小芳没来，你不习惯了？”谭大傻笑问道。



    刘青山一愣，赶紧道：“哪有，你别胡说。对了，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我也来挖竹笋啊。”



    “那你走远点，别跟我抢。”刘青山没好气的说道，“往前还有几片竹林，你去那边挖。”



    “且，好像谁爱跟你一起似的。”



    谭大傻瞄了刘青山一眼，问道：“是不是你欺负小芳了，让后人家讨厌你了，就不跟着你一起挖笋了？”



    “胡说什么呢你。”刘青山愈发没好气的说道，“是我嫌她太烦了。不让她跟来的，行了吧。”



    “哦。”谭大傻似笑非笑的点点头，走了。



    莫名其妙。



    刘青山朝谭大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继续挖竹笋。



    虽然嘴巴挺硬的，可实际上，习惯了有个人一起挖竹笋之后，这忽然间又回到以前一个人干活的日子，还真有些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