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叶抚打趣自己这是恶趣味,但实际上这么件事很有必要的。
在于考验曲红绡一颗道心变没变。从那落星关黑线里出来后,难免会沾染上一些驳杂的气息,虽说是经历了洗神池的洗礼,但黑线中的驳杂气息哪有那么简单祛除。
刚才那番境地的变化便在于对曲红绡道心的澄明,但就事实看来,曲红绡道心未沾染上黑线之中的驳杂气息,也始终坚定着,不曾变化。
自从在先是破了心境,然后重圆过后,她便没在修炼上出过一丝纰漏,是三个学生里最让叶抚放心的。对她的关注自然而然也就少了一些,大抵是给个平台让她自己去发挥,去成长。这便是叶抚所行的“放养”。
“你长变了。”叶抚看了一眼曲红绡,便迈步向前。
曲红绡迈步跟上,“只是头发短了。在那黑线里,长发始终不方便。”
叶抚点头,“待会儿让三月帮你修剪一下头发,乱糟糟的不好。”
“平时也有打理,只不过战斗的次数太多了,总显得没有打理一样。”曲红绡在这件事上小小的撒了个谎,平时里的确是有打理,但可不是她自己在打理,而是温早见帮着。她在这种事上还是差了一些,不够细致。
“师妹她们呢”曲红绡跟随在叶抚旁边,又问起。
叶抚说“忙着修炼呢。”
曲红绡问“三月也开始修炼了吗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她还只是普通人。”
“她的情况有些复杂,我就不同你细说了,待你们重聚时再去了解吧。”
“复杂”曲红绡不禁多想了想,便是先生都用上了“复杂”二字,想来真的非同寻常吧。
“胡兰呢修炼如何了。”她又问道。
叶抚笑了笑,“你很关心她啊。”
曲红绡点头,认真地说“毕竟是最小的师妹,有必要多关心一些。”
叶抚笑着问“你应该没少收到胡兰传递给你的神念吧,我瞧她天天都拿着个木牌子念叨这念叨那的。”
曲红绡将腰间的木牌摘下来,轻轻摩挲一番,眼神温柔了一些,“是收到了不少,但我一次都没回过她,也不知她如何想我。”
叶抚笑而不语,没有同曲红绡说起平时里胡兰是如何惦记着她的,待她们见了面,自行去了解。
叶抚步伐稍缓,“还记得我让那江神带给你的话吧。”
“江神”曲红绡说“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煌。至于他带的话,还记得,应该就是先生让我进那黑线找灯吧。说来”她一直不明白叶抚让她进黑线找灯的具体目的,便想开口问一问。
叶抚扬手打断了她,“关于灯的事,现在先不急着说,你只管把那灯收好,时机合适了我会同你说明。”
曲红绡心里充满疑惑,到底是什么事还要等到合适的时机。虽然满心不解,但她还是听从叶抚,没有去细问。
“那江神应该同你说了,一年后胡兰也会去落星关。”叶抚说。
曲红绡回想来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那是三个月前了,也就是说九个月后胡兰会去落星关。”
叶抚点头,“明年入秋后,胡兰便要去落星关试剑。”
曲红绡听见试剑二字,不由得想起先前经过明安城的时候,受到感召见的那一封胡兰写给自己的书信,从信中内容看来,那个时候的胡兰还未拔剑,“那她现在开始练剑了吗”
“前不久,她才刚刚悟出剑意。”叶抚说,“她的剑意需要高强度的磨练。”
曲红绡挽眉,“所以先生才让她去落星关”
叶抚点头,“明年入秋后,便是落星关最为危险的时候,基本撑不过年关,而胡兰需要去经历那样的磨砺。”
曲红绡有些担心,“落星关寻常的战斗便已经是分神中期以后的战斗了,黑线越是临近便越是危险艰难,让胡兰去面对那样的危险,会不会有些托大”
叶抚摇头,“等待着她的困难还很多,但留给她成长的时间不多。”
“这是什么意思”曲红绡问。
叶抚说“五年之内的天下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守林人这个组织将在这次变化中出现根本上的改变。胡兰她要面对的,便是这样一个组织,所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守林人”曲红绡心里有些惊讶,单单说一个守林人,她并没有什么感觉,但说起胡兰要面对上守林人,便忍不住心惊了,毕竟那是独立于各大鼎盛学派之外的顶尖势力,是天下力量的山巅层次了。她实在难以想象胡兰如何去面对上这样一个组织,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去应对守林人。
见着叶抚认真的神情,曲红绡没有再去追问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缘由,知道安排是既定的事实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禁不住想问“既然还有先生,为什么还需要胡兰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叶抚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是站在你们背后的,而不是站在你们面前的。如果碰到什么事都想着我的话,那么我教你们读书,教你们修炼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教书的是先生,但考试的是学生。
曲红绡眉目微颤,“学生受教了。”
叶抚没有多说,继续迈步向前,“神秀湖大潮结束后,你应该要回落星关吧”
“嗯,我守关人的身份还在,要坚守到最后一刻。”
叶抚点头,“等胡兰进入落星关后,你带她一个月,然后便让她自己出关战斗。”
曲红绡微顿,“可是落星关出关一般都是四人行,方便照应,而且就算是四人行,死伤之事也很常见,她一个人还是在最危险的时候这未免有些勉强了,何况,明年那个时候她才十一岁。”
叶抚眉头抖了抖,但转而又说“她自己选择的路便是如此。”
曲红绡听此,便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去为胡兰求情什么,需要做只是相信这个师妹能应对下这一切。
“神秀湖大潮,这是最后的安逸时间了,如果可以的话,多陪陪胡兰,教她练剑也好,带她修炼也好。”叶抚说。
曲红绡认真地点了点头。
后半程的路途上,叶抚便只是询问了一些曲红绡第二门课“格物致知”方面的事,从她那里听来了一些她的成果和理解,然后回答了一些她在各方面不解的疑问。
叶抚说过,这第二门课是很长久的一门课,所以也就没有急于要见到她的收获,由着节奏来,循序渐进便是。
随便找了个阵法口后,便借助缩地成寸阵到了朝天商行的那一片商业洞府区。
一想着马上便要见到两个师妹后,曲红绡心里无来由地升起一些紧张。从之前在明安城感受到的那封信,她感受得到,胡兰对自己抱有极大的期待,很向往自己。这令她不禁去想,若是再见到后,已然步入了修仙世界的胡兰会不会重新去认定自己,然后瞧着真实的自己同以前所妄想的自己有差别后,会不会失望。
以前的曲红绡并不会在意这些,便是因为她心里没有装着这些东西,但在一段时间后,她心里渐渐地融入了一些人,便不由得会去在意这些。只不过,这些事无关修炼,无关悟道,只是关乎到一颗普普通通的人心而已。
到了洞府前,叶抚以商行发放的身份令打开洞府门。
两方厚重的石门被打开时,发出沉沉的轰隆声,这样的声音大抵是被洞府里的胡兰听见了,门还未全开,便见到一抹影子从房间里窜出来,还带上了一段话,“哇先生你居然又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玩了这么晚才回来。快点进来,我修炼的时候碰到几个问题了,想要问你。”
胡兰的声音一直都是那么清脆,灵动,带着独属于她这般年龄的稚气。她步伐极快,三两下便冲到叶抚面前,牵着叶抚的衣袖便把他往里面拉。
正当此时,曲红绡从叶抚身后走了出来,摆出了个提前准备好的笑脸,之所以是提前准备,实在是因为她很少笑,不怎么会笑,“胡兰,好久不见啊。”
胡兰愣了一下,心里第一反应是“谁啊”,然后定目,看那对眉眼,看那副鼻子嘴巴,看那样貌,看那一身白衣,看那腰间的木牌,看那视野里的一整个人。
一股热流从心里涌出来,不待她反应,便瞬间侵袭全身,无处防备,积攒着许久的情感忽地爆发出来,却让她不知如何置地。她知道同自己说话的是谁,是那个自己一直挂在心头的人,但偏是如此,到了见到这一刻,却叫不出名字来,甚至去对上眼神都难以做到。她愣了一下,然后脑袋一热,不知如何想到,转身三两步便钻进房间里。
曲红绡见着胡兰这般行为,心里一抽,思来想去不知何意,有些无助地看着叶抚问“胡兰她,这是不想见到我吗”
叶抚拍了拍脑门,心里颇为无奈,想着自己这两个学生都是个不通人意的直肠子啊。
他正准备解释,便见着秦三月施施然从房间里走来,见到站在门口的真的是大师姐后,眉目挂上喜意。她走过来,笑着扶上曲红绡的手腕,“曲姐姐”这是她对曲红绡的称呼,在的时候便是这个称呼,也没有想着改口了,“你回来啦。”
曲红绡笑了笑,抚了抚秦三月的额头,“好久不见了,三月。”
秦三月虚了虚眼睛,颇为惬意地由着曲红绡抚摸。曲红绡不在的时候,她习惯将自己摆在师姐的位置,去做一个懂事贴心的人,去照顾和认可胡兰,根本上,她也是一个师妹,需要得到安慰和认可,但这只会在曲红绡面前才会表现出来。
虽然也是许多话想要说,但秦三月还是贴心地同曲红绡解释,“胡兰平时里可想念你了,没个音讯便忽然见到你,肯定是一时没缓过神来,可不是不想见到你。等她缓一缓,就好了。”
听此,曲红绡悬着的一口气才放心地吐了出来。
叶抚在一旁说,“进去吧,站在门口哪里像话。”
秦三月挽着曲红绡的手,迫不及待地便将她拉进了房间。
叶抚在后面关上门,然后呼道“三月,记得帮红绡修剪一下头发啊。”
“好嘞”秦三月遥遥回应一声。
一旁的侍女墨香听及红绡二字,心里稍稍一顿,又想起先前秦三月称呼的“曲姐姐”一个“曲”字,便得出了刚进来的那位姑娘名字叫“曲红绡”的结论。这个名字让她听来,实在是有些惊讶,不得不往那个人身上去想,但又不太确信,因为如果真的是那个传闻中的曲红绡的话,那岂不是便在说这座洞府的人与那驼铃山人间行者曲红绡关系很亲密
在心里想来,实在是难以安定,便禁不住走过来问“先生,刚才那位姑娘也要在这洞府里暂居吗”
叶抚看了看,洞府的确够大,住个十几个人都没问题,便点头,“是的。”
墨香咽了咽口水,“可是那传闻中的曲红绡”
传闻中的曲红绡,只有那么一个。
叶抚见墨香神情,便笑着说“的确是那个曲红绡。”不待墨香做出惊异的表情,他又继续说“不要有什么压力,把她当成寻常的住客便是。”
墨香艰难地点点头。
叶抚没有多说什么,让她好好捋一捋,缓一缓。他没有叮嘱墨香什么不要向别人说起曲红绡和自己等人的关系之类的事,因为那没什么必要,就算是让外界知道曲红绡多了个先生,多了两个师妹,于他们而言也造成不了什么影响。这座天下,可没有任何背着偶像包袱生活修炼。
处置完这些,叶抚便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记载。他没有去参与到同曲红绡的重聚当中,做先生的,要同学生分开来,毕竟不是同一辈的人,有自己在的话,她们无法放开地去倾吐心声。
而今夜是属于她们的夜晚。对她们来说,值得去细细的体会、珍惜。
毕竟,以后,这样的夜晚会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