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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告示(求月票)
    翌日一早,昆山县官差在申明亭,并城内各人烟稠密之处张出告示。



    百姓冒雨聚集围观,识字的便高声念道



    “新任昆山知县赵,急告全县父老五月入梅以来,淫雨连月,太湖猛涨,汛情经年不遇。昆北已成泽国,吴淞江堤危在旦夕。



    一旦江堤失守,全县皆遭没顶之灾,房倒屋塌、颗粒无收,饿死溺亡者不知几番



    本官与众同僚不忍看百姓遭此劫难,誓为昆山守堤到底,洪水一日不退,吾等一日不下江堤



    呜呼,昆山乃百姓之昆山,人人皆有守土之责,我等众志成城,洪水不能侵也



    自今日卯时起,本县进入紧急状态,为上下一心,全力抗洪,特颁禁令九条,望周知



    一禁哄抬物价,囤积居奇二禁造谣生事,蛊惑人心三禁打架斗殴,动辄诉讼



    四禁偷窃诈骗,哄抢物资五禁知情不报,串通一气六禁擅离职守,麻痹大意



    七禁推诿扯皮,敷衍塞责八禁敲诈勒索,贪污受贿九禁不遵号令,临阵脱逃



    有违此九禁者,无论官民于国法严惩之外,一律枷号十日,立耻辱碑于朝阳门内,为百世唾弃



    昆山知县赵守正;县丞何文尉;主簿白守礼;典史熊夏生联署。”



    这篇严厉决绝如檄文的告示,登时让本就人心惶惶的昆山县城炸了锅。



    县城的百姓算是彻底从麻痹状态中警醒了,惶惶不安的议论起来。



    “这么狠这下来还怎么做人啊”



    “是啊,又是枷号又是耻辱碑,甭在昆山露面了。”



    “今年的水灾这么严重吗”



    “肯定啦,南边人这么早就逃难进城了。”



    “没看到四位老爷都署名了吗要不是能动真格的”



    “昨天县太爷上任第一天,就带着顾老爷、郑老爷他们上堤巡视了,今天就把灾民和乡下人都拉去修堤了。”



    “咱们也快了,我们里长下通知了,明天上堤。”



    “这下可如何是好啊”许多人不禁想起十年前那次大水。



    人们虽然仗着县城的庇护没有被淹死,但一连两个月困在孤岛一般的城中,不知饿死了多少人。



    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末世景象



    恐惧从心底涌起,一发不可收拾。有的人跑回家去,扛起锄头、提起簸箕,就要去支援修堤。



    有的人则回家收拾东西,准备逃去苏州城避难。



    也有人赶紧去街上的店铺,抢购粮食、柴禾、茶叶、食盐等等,准备囤积起来,以防饥荒



    不过赵公子已经看不到,这满城乱糟糟的一幕了。



    他一早便在高武和二十名蔡家巷汉子的保护下,悄然乘船离开了昆山县,沿着娄江顺流而下,踏上了化缘之路。



    赵守正和他手下的佐杂官们,昨晚真的住在了堤上,今早便开始了紧张的抗洪工作,自然瞧不见也管不了县城里了。



    如今在昆山县城说了算的,竟然是两个监外执行人员徐渭和吴承恩。



    撑伞站在栅门内,看着衙前街的乱象,老成持重的作家感到十分头疼。



    “哎,你也是。”作家瞪一眼画家道“不跟我一起劝公子,反而还支持他张贴告示。有必要让老百姓了解真相吗”



    “十几万灾民都进城了,今天又有好几万人上堤干活,他们能不了解真相”画家反问一句。



    “也许好多人不想知道吧。”吴承恩叹口气道“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假作无知就是无耻了”徐渭却冷笑一声道“老子最看不惯那些揣着明白装糊涂,自私到极点的无耻嘴脸了当然要让他们彻底装不下去。这张告示就是托塔天王的照妖镜,一照之下什么魑魅魍魉都会显形的。”



    “哎,这样会出乱子的。”作家又叹了口气。“这要是闹大了,八成会有人拿咱俩的身份,攻击东家的。”



    “怕个啥出了事儿就平掉。”放荡不羁的孤蛋画家却表示淡定道“趁着真正的洪水还没到,把蹦出来的妖魔鬼怪全干掉,才好上下一心齐抗洪嘛。”



    “要是平不掉呢”吴承恩闷声问道。



    “个小破县城,有什么平不掉的事儿”徐渭哂笑一声,转身进了县衙。



    “哎,这家伙。”吴承恩无奈的直摇头。



    前天入城时发生的那一幕,还有冯知县临走前的提醒,都让吴承恩不由深深担忧。



    徐家的那几只走狗,怕是不会放过这个绝佳机会的



    衙前街虽然繁华,但因为整条街都依附县衙而生,因此多少显得有些畸形。尽是些茶馆、酒楼、旅店、医馆、药铺、澡堂子之类的服务业。



    想要正经买东西,还是得去半山桥一带。



    桥两侧的东塘街、西塘街皆是店铺林立,市肆繁华。



    今天下着雨,东塘街上的人流却比平日里多得多得多。



    尤其是那些粮店门口,人们挤作一团,争相抢购大米,长长队伍一直排到了桥上。



    “我要一石”



    “阿拉八斗”



    “一石五”



    顾客们高声吆喝着,拍打着柜台,催促着忙忙碌碌的掌柜和伙计。



    黑心的店东自然趁机不断涨价。



    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去岁的陈米本就可以卖到一两七八一石。



    昨天没进到米,今早一开张,几家米店就不约而同涨到了二两一石。



    看到告示后,又擦掉今日报价,瞬间改成了二两五。



    此刻抢购潮一起,他们索性也不擦了,直接在二上头加一横,变成了三两五一石



    可越是不停涨价,顾客们就越是要买。唯恐回头涨到五两一石,那真要活活饿死了。



    看着疯抢如故的老百姓,狠赚一笔的米商们乐得合不拢嘴。



    其实老百姓根本没必要疯抢,这些米商见今年提前入梅,早就料到昆南会被淹。



    是以都纷纷竭力补货,这些天桥下来送米的货船首尾相连,都阻塞至和塘的交通了。



    虽然昨天没进到米,但店里的备货十分充足,老百姓且买去吧。



    东塘街上,一家,名为杏花红的酒楼二楼。



    临街雅座上,几个穿着锦袍的男子,正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看着楼下乱糟糟抢米的场面。



    “你们昆山的老百姓不够劲儿啊。”一个生着花白山羊胡子的老者,夹一片爊鸭细细品尝。“这抢来抢去,光给卖米的送钱了。”



    “不是刚贴了告示吗”腮帮子上生着大痦子的中年人陪笑道“可能多多少少都有点被吓住了。”



    “那怎么成”山羊胡子把鸭骨头吐出窗外,下令道“去,给他们点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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