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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束水冲沙法
    ,



    乾清宫。



    果然,便见潘季驯神情一冷,问道“大司空有何高明见教”



    “高明谈不上,只是不像你那么极端。”朱衡淡淡道“赵部堂、翁中丞也没说,只恢复运河,不修河工吧”



    “恢复运河,只有南岸分流,北岸筑堤一途而已,结果就是越分流越破坏黄淮水系,让上游洪水无法及时泄洪,才会不断的漫堤决堤”潘季驯寸步不让,一如三年前。



    “那是你一根筋。”朱衡哼一声道“保运河的同时的,并不影响另开新河”



    说着,朱部堂朝隆庆皇帝深深一揖,悍然宣布自己的对策道“臣请开泇河,让运河直接从邳州入黄河。则可避开徐州的秦沟、浊河,以及徐洪、吕梁二洪之险虽然也需要劳费数年之力,但无需停运漕粮,且工成之后,再无漕运断绝之忧了”



    隆庆听得眼睛都直了,心说不是说治水保漕吗怎么又要开新河



    便脱口问道“这得花多少钱啊”



    “这”朱衡略略心虚道“费用不菲,但是长远之计,可一劳永逸。”



    “朕问你花多少钱”隆庆眉头紧皱,通常大臣这样回答时,一定是个让人无法接受的数字。



    “大概要两百多万两银子”朱衡小声答道。



    “呃”隆庆皇帝翻翻白眼,朕国库里一共才多少银子朕要是这么有钱,至于到现在还没凑齐,全套金瓶梅厌胜瓷吗



    “朱部堂这是要治河吗你治的是哪条河”潘季驯却忍不住原地爆炸道“你这是要另开新河,弃黄河于不顾”



    朱衡被看穿心思,老脸一红,强辩道“本官执掌工部,当为天下计,不能只管黄河。”



    “方圆千里的黄泛区,就搁在那里不管了上百万百姓流离失所,看到朝廷放弃了他们,是要民乱的”潘季驯疾言厉色的怼上去。不得不承认,在昆山待了一年,他的战斗力又上了个台阶。



    嗡嗡闻言,觉得潘潘说得有道理,便当做没听见朱衡的话,转头问潘季驯道“潘卿家,你打算怎么干”



    “回避下,以臣愚见,当今唯有复黄河故道,使其不再侵夺淮河,才是唯一可行的治河方略。”潘季驯便朗声答道“这样,黄河、淮河各行其道,水流通畅,运河自然不受其扰,漕运自安”



    “哼当你有什么好法子呢原来还是老生常谈”朱衡闻言冷笑起来,反唇相讥道“恢复故道之说,纯属痴人妄想。黄河都改道几百年了,故道是人力能恢复的吗”



    “三年前老夫就跟你说过。数百里的淤河,用人力浚挖,不啻愚公移山况乎挖出的泥沙置于两岸,也势必引起崩塌”朱部堂面无表情的挖苦潘季驯道“而且河道中,一尺之下即皆淤泥,随挑随陷,无所着足,多少民夫也不够你往里填的。潘中丞当时被老夫驳得哑口无言,时隔三年就忘了吗”



    “那是当时我没想出法子,现在我想出来了”潘季驯针锋相对的高声道“下官发现,恢复黄河故道,不该以人工挑浚河道为主,而是应该采取高筑堤防、抬高水位、加大水流的正确方法”



    君臣们闻言神情一振,都凝神细听潘季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大招。



    “从前,黄河最大的问题,就是泥沙淤积,人工无法挑浚,致使河床填高,河水四处决溢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利用黄河水强大的携带泥沙的能力,来疏浚河道、冲刷泥沙”潘季驯越说越兴奋,激动的向金殿中的君臣,讲述着自己冥思苦想出的新方法



    “只要我们把黄河主流约束在河槽中,让它力专而一,这样天长日久,河床就可以被刷深,黄河水就可以稳定下来,不再四处冒溢了”



    说完,他昂首挺胸,高声宣称道“本官将这种方法,称为束水冲沙法”



    然而,大殿中的君臣却一个个面面相觑。



    隆庆想夸他两句,都不知道该怎么下口。没办法,潘潘说的太专业了,嗡嗡听不懂啊。



    “朱部堂怎么看这法子”一直缄默的李首辅,终于开口问道。



    “异想天开,愚蠢至极”朱衡其实也不太懂,但对潘季驯的生理性厌恶,让他本能的为反对而反对。



    “黄河一斗水七升泥,用这种泥汤子冲淤,好比喝卤水解渴,用油锅救火,想想就知道只会起反作用。”



    “部堂说得对。”翁大立难得跟朱衡站在一边,附和道“黄河为患几千年了,要是这么简单的法子就能解决黄患,老祖宗们却一直发现不了,莫非是一直等着天降潘中丞,来救苦救难立功勋”



    “扑哧”殿中众大臣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听到那些嗤笑声,把个潘季驯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满脸涨红的怒视着朱衡和翁大立,要吃人似的吼道“你们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你试过吗”朱衡冷冷反问。



    “呃”潘季驯一下子没了气焰,低声道“我在黄河目睹过,也在江南做过实验。”



    “我问你在黄河上试过吗”朱衡追问。



    “还没有机会。”潘季驯颓然摇头。



    “浪费时间。”朱衡轻蔑的哼一声,不屑与他争论下去。



    “这法子听起来,好像挺不错的。”隆庆极富同情心,不忍潘季驯受窘,笑问道“你这边要多少钱要是不太多的话,可以先试试嘛。”



    “回陛下。”潘季驯有些无奈道“试是可以试,但要高筑河堤水坝,然后趁汛期挑开河堤,方能一睹束水冲沙之神奇”



    话没说完,轰得一声,乾清宫中便炸了锅。



    “陛下,请诛此妄言祸国之贼”



    几位科道官员蹦起来,纷纷朝潘季驯开火。“修堤还来不及呢,他居然要决堤,而且是在汛期决堤这是要把大明都淹了吗”



    “真是太不像话了糊涂啊”陈以勤、马森等人也是大摇其头。大明最近的官场是怎么了为何老出一些疯子呢



    如此疯狂的言论,实在不是一个正常的官员该说出口的,何况还是为正三品的前河道总理。



    “”隆庆心里也有些不喜了。暗道,朕帮你解围,你却拿朕消遣。



    于是在众人的群起攻之下,从江南星夜兼程,巴巴赶来献策的潘中丞,被浇灭了满腔的热情。神色灰败的退下了。



    不过让他这一搅和,大臣们也没了争吵下去的精力。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先按照漕运衙门的主张,抓紧时间堵塞决口,挑浚淤沙,尽快恢复运河供水,先解了燃眉之急。



    同时派工部尚书朱衡会同漕运总督赵孔昭、河道总理翁大立,赶赴黄淮下游实际勘察,看看下一步是开泇河,还是疏浚入海口,待考察清楚后再议。



    “退朝”



    在众大臣的恭送声中,滕祥扶着疲惫不堪的隆庆皇帝,回去东暖阁。



    李春芳也带着大臣们,鱼贯出了乾清宫。



    潘季驯颓然落在队伍最后头,没人跟他说话,更没人等等他。



    他虽然是满二十七个月服阙,但也算是被朝廷夺情起复,可此番无论是治河还是勘河,都没有他的任务。



    这不啻是一种严重的羞辱,在旁人看来,更是他要倒霉的节奏,当然没人愿意往他身边凑合了。



    快出乾清门时,潘季驯回头看一眼金碧辉煌的乾清宫,脸上忽然有些冰凉。



    他不禁自嘲一笑,老夫居然如此脆弱,竟然委屈的掉了泪。



    看了看天,才意识到,哦,原来是下雨了。



    望着铅云密布的天空中,万千雨丝垂落。潘季驯长叹一声,今年无论南北,注定是个洪涝之年,否则自己也不用着冒着被人指责贪恋功名的风险,一召即回。



    不就是为了能抓紧时间,让黄河少点儿祸害吗



    可笑的是,急吼吼赶回来,却要靠边站了。



    哎,终究是错付了。



    雨越下越大。



    等潘季驯冒雨从宫中出来时,便见儿子打着伞,在东华门口张望。



    看到父亲浑身湿透,潘大复赶紧迎上去,扶着老潘上了停在宫门外的马车。



    潘季驯一上车,发现里头还坐了个人。



    一身锦衣,头戴网巾的赵公子,正拿着本大学衍义补,优哉游哉的靠着车厢壁等他。



    “你是为了看落汤鸡来的”潘季驯把火气发泄在赵昊身上。



    “中丞多狼狈的样子我没见过”赵昊哈哈一笑,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条干棉巾,递给他道“热乎的。”



    “看到我这样,你放心了吧”潘季驯哼一声,接过棉巾来擦了擦脸,又摘下湿透的官帽,随手往车厢一丢,继续擦头道“这下好了,不着分你江南集团的水泥产能了,你也不用担心运河恢复了。老夫歇两天就回苏州,继续给你打工去。”



    “是吗,这么好”赵昊又从怀里摸出个小檀木盒,打开递给老潘。



    “这还差不多。”老潘神情稍霁,从盒中捻起一块白色的小石块,一看有些不乐道“怎么又拿石灰石糊弄我这玩意儿不好吃。”



    s第二更,争取再写一更去。这样明天才好休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