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夭站在一旁，默默听着锦乐对孟婆倾诉她的悲苦。
风允允的眼泪啪嗒啪嗒滴进手中的孟婆汤中，她同情地看着锦乐，“锦乐公主，你不是祸水，该死的是那大元皇帝。”
她本以为自己被周应观辜负已经够惨了，但听了锦乐的哭诉，觉得她那点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至少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骂人就骂人，不必忍着心痛对仇人笑脸相迎，更不必承受国仇家恨，以及背负亡国祸水的骂名。
锦乐公主抹着眼泪，眼里是望不穿的的苍凉。
就在她肝肠寸断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令她精神为之一振。
“锦乐！”
被鬼差找来的言子麟扑到锦乐跟前，“怎么会这样？”
他看着满头白发的锦乐，一脸的难以置信与心痛。
鬼差只说他有故人来地府，却并未提锦乐的名字，他也压根没想到会是锦乐。
“言哥哥！”
锦乐见到言子麟出现在眼前，激动地声音都颤抖了。
她怀疑是自己的幻觉，便朝言子麟伸出手，但很快又缩回。
她摸了摸自己花白的头发，低下了头。
言子麟却丝毫不在乎锦乐是何模样，他一把抱住锦乐，心疼道：“锦乐，你怎么会在这？为什么？”
“不是幻觉。”锦乐抱住言子麟，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道：“言哥哥，我没事，只是生了一场病，然后就到了这里，我解脱了。”
她固然心如刀割，但这份痛苦不应让言子麟与她共担。
亡国祸水，南楚公主。大元皇帝，这些东西已经随着她的死去烟消云散，都结束了。
得知言子麟如今是地府鬼差后，锦乐开心道：“言哥哥过得很好，我可以安心去了。”
风允允作为局外人，却哭得稀里哗啦，她哽咽着看向九夭，哀求道：“九夭姐姐，你同冥王大人求求情，让锦乐公主也留在地府好不好？他们生前那么可怜……”
一直沉默的九夭冷静地看着风允允，抬手指了指忘川桥头的亡魂队伍，语气平淡道：“允允，你去问问那些的亡魂，会发现许多都是抱憾而来，地府只是他们轮回路上的驿站，并非归处。”
言子麟与锦乐确实情深，可世上最多的就是情深缘浅之人，这些不归地府管，地府也管不过来。
风允允依旧不肯放弃，但是被孟婆拉了过去，“允允，九夭说的没错，以后你就明白了。”
纵使温柔如孟婆，也要狠下心给他们送上一碗碗忘情的羹汤。
“时辰差不多了，再耽误下去，孟婆就要因此受罚了。”九夭看向不舍分开的言子麟与锦乐，开口提醒道。
她瞥见风允允手中羹汤的碗沿上沾有泪水，对她道：“允允去换一碗来，这汤里有你的泪水。”
“不碍事！”锦乐出声制止道，接过了那碗孟婆汤，“已经麻烦各位很多了，岂能再浪费汤羹。”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言子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言哥哥，锦乐走了。”
最后再深深地看了一眼言子麟后，她仰头将孟婆汤一饮而尽，甚至都没等言子麟再与她说句话。
言子麟身为鬼差，对地府的规矩再清楚不过，他站在原地，目送锦乐缓缓走上忘川桥。
“锦乐，对不起，来生做个平凡女子吧。”他眼含泪水，一脸的不舍，嘴里喃喃道。
这一别，身为鬼差的他，在日后的千年万年中，纵使相思入骨，也见不到那如春花烂漫的笑颜了。
已经走到忘川桥那头的锦乐在抽取命运签前，停驻下来，回眸朝言子麟看了一眼后，才缓缓拿了命运签，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不对啊。”九夭脸色微变，看向热腾腾的孟婆汤，“怎会有亡魂喝了孟婆汤还会回头望的？”
孟婆闻言，面露诧异，“亡魂喝了汤都是一路向前，从未有回眸的，除非，除非前世记忆未曾消去。”
他们的身后代表前世，喝了孟婆汤，前世云散，不可能回头。
风允允附和道：“肯定是这样，刚才我看到锦乐公主的目光停留在了言子麟身上，可见她情深到孟婆汤都无法抹去记忆。”
九夭面色凝重，望向锦乐消失的地方，“依我看，是你那眼泪的缘故。”
孟婆汤的配方一直未变，也从未失效，锦乐喝的那一碗，唯一不同之处就是风允允的眼泪掉了进去。
她对锦乐不感兴趣，但若记忆未消除，孟婆定会受罚。
“这可如何是好？还从未有过亡魂带着记忆转世的，这是我的失职。”
孟婆亦看着忘川桥那头，满脸的焦虑。
九夭若有所思道：“如果能知道她投了谁家还好办，我去使点手段抹去她的记忆即可，可惜……”
亡魂抽取的命运签无人知晓是什么，他们可能去了世家大族，可能去了贫寒农家。
一但转世投胎，便是石沉大海，难寻其踪。
噗——
就在这时，沉默的言子麟突然吐出一口鲜血，跌坐到了地上。
“言子麟！”风允允吓得惊呼出来，手忙脚乱地跟着孟婆噗搀扶他。
言子麟推开她们，自己跌跌撞撞地走到忘川桥头，一手捂着心口，嘴里痛苦地重复道：“锦乐，怎么办……”
他本希望锦乐忘记前世所有痛苦，开始新的人生，可如今锦乐竟带着那份痛苦转世了。
只要一想到锦乐还要承受一世的痛苦，他就觉得心如刀绞。
“来人。”孟婆喊来鬼差，吩咐道：“扶他回去休息，这几日就让他静养。”
“等等，我去拿些药丸。”
风允允说罢，就飞身上了木舟，那里还有许多她给九夭送的补药。
“你怎么办？”九夭看着忧心忡忡的孟婆。
此事虽不是孟婆的错，但按照地府的规矩，她肯定免不了责罚，且亡魂带着前世记忆投胎是重大失职。
孟婆淡然笑道：“是我疏忽了，理应受罚，只是可怜了锦乐，平白多承受一世的痛苦，如此想来，我受重罚也是理所应当。”
九夭叹了口气，略加思索后，道：“此事你别管了，交给我。”
孟婆过于温柔，以至于九夭都不忍心责备她为他人着想过了头。
“不行，你别给自己惹麻烦。”孟婆语气坚决道。
九夭狡黠一笑，“此事只要知道的人不说出来就行了。”
风允允与言子麟她不担心，至于在场的几个鬼差，请他们喝碗孟婆汤即可。
那几个鬼差见九夭眼底带笑看向他们，纷纷不寒而栗，往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