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乐的目光渐渐往下,这才发现方才手指捏着的地方还有一行小字。
上面写着:宋语。
宋语......这是林鹿鸣写的?!
“竟然是她写的。”
余佩有些诧异,“大人,她这是何意?”
林鹿鸣为什么会写这个?
名字为什么会是宋语,不是林鹿鸣?
江文乐想起方才小厮说的那些话,这才明白过来。
“宋语她想明白了。”
“她决定放下从前那些仇恨了。”
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这句话,是在宋语终于释然之后写下的。
她这大半辈子杀了无数的人,手上沾了那么多人的血。
是时候该放下了。
执着于这些仇恨又有什么意思呢?
况且当年的事情,又不能完全怪李天微,不是吗?
她其实比谁都明白,当初的事情起因皆由叶锦书。
是叶锦书陷害的三王府,而李天微,只不过是向宋永和进了一次谏罢了。
叶锦书已经被她亲手了结了性命,三王府的仇,就算是报了。
往年的那些旧事,也该了结了。
所以这一次,她选择放过李天微,也选择放过自己,让自己的眼里不再只有仇恨。
她会和自己最爱的人,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很多很多地方,看遍这世间的美景,彻彻底底地忘记仇恨与鲜血。
江文乐微微一笑,道:“她用她的本名宋语,是因为她已经彻底放下了过去那一桩桩事儿,如今的她,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
林鹿鸣从前是不想听到宋语这个名字的,因为这个名字会让她想起三王府的所有,会想起从前那一段惨痛的记忆。
那一段记忆,是她一生中最灰暗的时刻。
那是她那一生中失去自己亲人的那一刻。
那是她曾以为自己永远都无法度过的时候。
但她度过了。
她熬过去了。
现在,她已经可以放下这一切了。
因为她如今终于明白,宋语这个名字是连着她血脉的名字,是她这一生也无法离开的名字。
这是融在她血脉里的名字。
三王府,永远都是她的家。
那些仇恨已经散去,如今的她眼里只有那些美好的过往。
所以,下面的名字,不再是那个她用于逃避现实的林鹿鸣,而是宋语,是真正的自己。
江文乐将纸卷放到了桌子上,松了口气道:“看来,我如今少了一个敌人。侯爷的兵,也可以撤了。”
余佩道:“那我现在就去传信。”
江文乐点了点头,示意余佩离去。
宋语放下了,可宋平阳却还没有。
平阳长公主府的事情从宫外传到了宫中,宋永和知道之后大惊,命林福以最快的速度去准备摆驾长公主府。
他怕他的胞姐会出事。
骨肉之情融于血,这是谁都比不了的事实。
他急匆匆赶到公主府的时候,就看到殿内,宋平阳倒在血泊中。
宋永和当时心下一慌,命林福速速去请御医前来,而自己,则是手足无措地站在她身旁,不知道该去做些什么。
他迟疑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鼻尖,试探她是否还有鼻息。
可是他不敢,他怕得到的结果会是他不敢去面对的那个结果。
当他鼓起勇气慢慢靠近她时,他忽然瞧见她的嘴唇微微颤动,渐渐地发出了声音。
她咬着牙在说:“李天微,本宫要杀了你,本宫一定要杀了你......”
“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够得到这么多......”
“凭什么啊......”
她眼角流出一行泪水,混着眼角的血滴在了地上。
“橙茂...你帮我杀了她好不好......”
宋平阳此刻身体蜷缩在一起,嘴里却不断地呢喃着。
“平日里你办事我最放心,这一次你一定能办好的对不对......”
宋永和的目光这才落到不远处已经血肉模糊的一个人身上。
他,是她亲手打死的。
她嘴里一直念着的橙茂,已经被她亲手打死了。
宋永和深吸一口气,神色痛苦。
“都是朕的错,都是朕的错......朕不该罚你,朕当初不该护着天微帝师......”
他曾以为,在李天微和宋平阳之间,他能够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保住这二人的安全。
可他没想到那日护住李天微,竟害的自己的胞姐对李天微有着这么深的仇恨。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为什么事情会进展到今天这一步,为什么他的胞姐会成现在这样。
这一切,该怎么样才能好过来......
御医来的很快,他说宋平阳患了失心疯,如今这样只是受了很大的影响,才导致情绪不受控制引发的结果。
也就是说,宋平阳她疯了。
宋永和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有些恍惚,他不知道如今这个结果该去怪谁。
又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把这个罪责推到谁的头上。
他的胞姐,还那么年轻,就遭受了这样的事。
这些,该去怪谁?
大殿之内,宋平阳喝了御医的药,过了半晌也醒了过来。
她赤着脚,站在大殿之中,整个人摇摇欲坠的。
那一袭黑发如瀑般散着,脸上的血迹已经被侍女擦干净,又重新露出了那一张白皙的脸。
那一双绝色潋滟的眸此刻则是变得昏暗无光,没有一丝神采。
她呢喃着:“他不爱我,谁都不爱我,所有人心里都只有李天微,所有人心里都只有她!”
宋永和立于殿中央,静静地望着她。
“橙茂,橙茂你去哪里了?”
“为什么我找不到你......”
她忽然抬起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太阳穴,似是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宋永和正欲上前护住她,却瞧见她忽然自己松开了手,仰天长啸:
“本宫是景明国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本宫是景明谁也比不了的长公主殿下!李天微她不能,不能比得过本宫!”
宋永和跟着低声道:“你是朕的皇姐,是这景明国最尊贵的女人,你就是朕唯一的皇姐。”
宋平阳望向他,冷笑道:“你?你是谁?你凭什么自称朕?本宫要把你告到皇上面前,让他治你的罪!”
“朕就是这景明的皇。”
朕就是你的亲弟弟啊。
“你才不是,你不可能是。”宋平阳语气笃定。
“本宫的皇弟,才不会来这里看本宫。他才不会这样与本宫说话......”
她啊,最了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