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津县城一座宅子里。
穿着一身破旧棉袄的陈锋依偎在门框边,静静地看着屋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陈峰反过头来看看一旁则是缩着脑袋,畏手畏脚的栓柱。此时的栓柱脸上带着悲伤,但是目光却一直盯向屋内一个年轻的女子。
从记忆中陈峰知道眼,前的女子是换范殿元的女儿星星。作为延津县有名的大地主女儿,从小锦衣玉食的星星,还没有从这巨大的巨变中反应过来,目光痴痴呆呆的看着已经僵硬的少东家。
“都到了这个时候,饭都吃不饱了,还想着**”。
经过了整整一夜的时间,陈峰已经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问题是多么的严峻。
一场席卷整个河南大地的巨大天灾,已经张牙舞爪向着百姓袭来,整个河南大地将陷入十室九空的境地,家家戴孝户户出殡。
深夜,月黑风高,三道人影鬼鬼祟祟地趁着夜色搬运的一件东西。
“长贵,栓柱你们俩走慢一点,别把娃给磕着了”。
身后扛着铁锹的范殿元,十分心疼地看着有些粗暴陈峰和栓柱。
“知道了,东家”。
10多分钟后,一个一米多深的大坑便被挖了出来。
“儿呀,你就是这个性子害了你呀”。
范殿元看着已经被放入坑中的儿子,泪眼婆娑的哽咽道。
“东家,差不多可以了,咱们快点把坑埋上,不然的话又要被人看到了”。
栓柱殷勤的上前搀扶范殿元,轻轻地在耳边说道,目光则是四处看了看生怕有人发现。
“埋上吧,埋上吧。你们俩人赶紧埋上,我在旁边再见我娃最后一眼”。
陈峰见到范殿元的话,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中一阵沉闷。现在连死人都不得安生,自己一个活人到底该如何能够完成任务?
草草地将尸体掩埋后,特地还弄了一些尘土过来覆盖在之前翻新的泥土之上,生怕被人发现这里埋了人。
两天后,已经将全部家当打包完整的范殿元正式带着一大家子人开始了逃荒之旅。
作为范殿元家长工的陈峰,有心想要脱离范殿元一家独自离开。尤其是范殿元现在拖家带口,身边还带着一个怀有身孕的儿媳妇,这让陈峰知道,这样的逃荒路上必然艰辛万难。
只可惜现在自己身无分文,孱弱的身子根本就不足以让自己远行,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长贵栓柱啊,别看爷现在身无分文,但爷有东西。爷知道怎么能从一个穷人变成富人。只要你们跟着俺,不出10年,俺保证爷以后还会东山再起的”。
坐在马车上的范殿元看到陈锋和栓柱二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像是在替二人打气一样,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栓柱听了范殿元的话翻了翻白眼,现在你跟我一样,都是身无分文的人,还指望着东山再起,简直是想瞎了心。
陈峰倒是对范殿元的话深信不疑,富人能变成富人,必然有它必然的道理。
每个人身处的社会地位不同,自然眼光也会不同,也许同样处在极度困苦的地方,富人可以凭借着自己独特的眼光,很快再次积累一批财富,而穷人只能继续过着贫苦的生活,就是穷人和富人的区别。
两天的时间里,陈锋也想过一些办法,比如说现在去当兵,毕竟当兵吃粮,最起码能够保证自己现在不会有口腹之灾。
只是这战场无眼,自己如果真的去当兵的话,恐怕也只能当一个普通的大头兵,到是跟着范殿元的还有一条活路可走。
“爹,我不想逃荒,我想去我同学那里”。
怀中抱着一只黑猫的星星,坐在范殿元的身旁,脸色十分的平静。
“哦,你同学现在在哪呢”!
范殿元听到自己女儿的话,脸色动了动,心里则是有了一些想法。
自己的女儿,可是在金陵大学女子大学上过学的,这要是认识几个富商,自己一家逃到他们那里,倒还算可以。
“我有几个同学都在前线抗日……”。
星星的话还没有说完,范殿元脸上露出惊吓的表情,直接打断了星星的话。
“咦,你这妮说的什么话呢?前线那是要打仗的,是死人的,去那里不是死路一条吗”?
“反正我也不想去逃荒了”!
本来一脸平静的星星突然一下激动起来,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抱着自己怀中的黑猫,转身就要往回走,范殿元急忙让拉车的拴栓柱停下来,自己急忙向星星追去。
“星星,你给我站住”。
小跑几步的范殿元直接一把拽住了星星,眼睛四处瞄了瞄。
“你这个妮儿,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咱们这不是去逃荒,是逃难,逃避鬼子。再说了,咱们车上拉着粮食呢,饿不着你”。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逃吗”?
星星倔强的抬起头看着范殿元,声音中似乎带着一股哭腔。
“听爹的话,咱们就当出去玩了啊,迟着半个月,多则一个月咱们又回来了。
你想想你嫂子,现在还怀着身孕呢,咱不闹了行吗?当初你哥就是因为有着性子胡闹,结果呢,连命都丢了,不要让爹再伤心了,中不中”。
范殿元几乎是咬着牙,强行让自己眼窝中的泪水不要流淌出来。本来还有些倔强的星星看见范殿元的样子,心中也是一阵难过,默默的点了点头,抱着怀中的小黑猫,转身上了马车。
“栓柱,赶马车咱们走”!
一条泥泞的土路上,无数的人拖家带口,带着自己仅存的一些家当向着陕西奔去。
一直跟在车后的陈锋,看着土路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忍不住的摇了摇头。
自己活了几十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蚂蚁搬家一样,延绵几十里。只是这样的景象实在是太悲惨了,路边无主的尸体无力的躺在地上,任由冰雪覆盖在身上。
一些身形残弱的老人则是坐在路边无助的等待死亡的到来,这个时候哭似乎都是一种奢侈,因为已经没有泪水可以哭得出来。
而赶路的人却是连看上一眼都懒得去看,目光空洞的看向前方,努力的拖动自己缠弱的身子向前方走去。
“唉,都是天灾啊”!
坐在马车上的范殿元,一口抽着汗烟一口无力的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