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半仙道:“对不住了,那位先人,已经成了厉鬼,我还没出手,菩萨就已经送她走了……你们多烧些纸钱吧,做下这样的孽,在下头只怕日子不好过。”
周婆子道:“可是锦儿怎么办?”
“她?”马半仙长叹道:“菩萨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她生,家里的爹娘兄弟姐妹就得死,她死了,爹娘兄弟姐妹才能生,这个,你们自己商量着来吧,我也做不得什么了。”
有人低声道:“魏氏,居然是锦丫头克死的?”
“菩萨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有假?”
“怪不得唐有德那天那样呢!原来施娘子成了厉鬼了,还护着锦丫头。”
“那现在怎么办?”
不少人拿眼偷偷看向唐时锦。
其实唐时锦并不担心有人逼她死。
因为,在这种揭不开锅吃不饱饭的环境中,只要握着一个利字,就不会真有人卯足劲儿对付她。
反倒是唐有德一家子,没有为下什么人情,不会有人真心帮他们。
但,这是一个洗不白的黑历史!
她行商,不太在乎名声,小过错没有关系,但是她将来生意会越做越大,不能有这样洗不白的黑历史。
唐时锦迅速盘算了一下,没有争辩,只道:“我绝不忍外婆在地下受苦,我也不忍生身父母兄弟因我而死,我会请高僧前来化解此事,到时……”
有人悲声道:“爹爹等不得了。”
就见唐时珩排众而出,泪流满面:“爹昨儿就病了,现在还下不来床,药都喂不下去,锦儿,我身为长兄,不忍逼迫于你,可是我身为人子,更不能眼见爹爹他……”
他伏地痛哭,说不下去了。
有一个穿着文士衫的人,跟着过来,朗声道:“古有卧冰求鲤、埋儿奉母,可你却与厉鬼相伴,戕害父兄,如今仍不知悔改,巧舌如簧、强词夺理,不过是因为贪生怕死!”
更有人指着她,满面悲愤,“孟子曰‘亲亲,仁也;敬长,义也’,如今你父亲卧病在床,兄长跪地求恳,你但凡还知晓些礼义廉耻,就应该就地自裁!””
也有人略为温和:“之前尚可说一句不知者不罪,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也应该及时弥补才是。”
“没错!为父母、为兄长,为人伦,你应该就地自裁!否则若你父亲有个三长两短,你怎还有脸立于天地之间!”
你特么才就地自裁!
都弄上道德绑架了?唐时珩准备的还真是周全!
可是,要知道,百姓对于读书人,是天然尊敬的,他们认为他们念了书,见识广,说的一定是对的,所以他们开口说一句,比村民说一百句都管用。
一时间大家的眼神儿全都不对了。
唐时锦冷笑一声,就要说话。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啪啪的拍了几下手掌,朗声道:“说的好!”
众人一静,然后就见桃成蹊慢慢的走了出来。
桃成蹊这个颜值,这个气质,杀伤力绝对是巨大的,反正他一出来,满场全都安静了,连自以为正义的书生群都安静了。
然后桃成蹊冷冷的道:“尔等众口一词、蜂拥而来,说的好不热闹……可我只想请问一句,诸位,可读过书?”
那几个文士衫面面相觑。
桃成蹊挑了挑眉:“可读过?”
便有一人傲然道:“我等都是自幼读书,虽不敢说通,也算小有所得。”
桃成蹊哧笑了一声:“一个个如此糊涂,也好意思说小有所得?”
他直接转向了马半仙儿:“请的普贤菩萨?普贤菩萨又称大行普贤菩萨,以智导行,以行证智,解行并进,达成宿愿……延命益寿可求,超度亡灵你请普贤菩萨?你是在开玩笑?”
他看向诸人:“你们竟连这也不知?书白读了吗?”
别说马半仙儿,连这些人也都傻眼了。
这个,他们还真知道,只是一时没想到罢了。
然后桃成蹊道:“超度亡灵,请高僧念念《往升咒》,或者拜地藏王菩萨,诵《地藏菩萨本愿经》,体会菩萨的大愿悲心,出离轮回,解脱生死,趋向涅盘……这事儿,不归普贤菩萨管!这就好像灶王爷管的是各家灶火,家宅平安,你若是想科举高中,就要去拜文曲星君,是一个道理。”
他看着马半仙:“我看你是招摇撞骗!胡言乱语!”
马半仙也有些呆怔住。
但回过神儿来之后,她迅速的道:“这位郎君有所不知,我当年便是受普贤菩萨点化的,故此旁人都请不来,偏我能请了来,这是十里八村儿都知道的事。”
桃成蹊冷笑道:“怎么可能?你还真敢说!”
马半仙瞪眼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这是很厉害的机缘!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小心唐突了神仙,降下罪过!你吃罪不起!”
“正是!”便有一个文士衫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桃成蹊冷笑:“我还偏要讲论讲论!”
有人道:“你这人好生嚣张,你究竟是谁!”
桃成蹊道:“桃陟遐!”
众人猛的一静。
文士衫吓的退了两步,唐时珩更是一下子抬起头来,连哭都忘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桃陟遐!
这个名字,在读书人中可以说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且不止是才名,他可是举人!
举人是什么?
举人和秀才表面上看起来,只隔着一场乡试,实际上却是天壤之别。
秀才只能说是蹒跚学步,举人却是一脚迈入了仕途,就算会试不中也可以做官。
要不然为什么人家都叫“穷酸秀才”,却要叫“举人老爷”呢?
更何况,他们只是一伙连县试都没考过的所谓“读书人”,跟一个名满天下的举人杠上,还舔脸自称啥“小有所得”,传出去真要叫人笑掉大牙的。
这种情况,跟李鬼遇见李逵也差不多了。
场面一静。
唐时珩是特意写信,暗示了同窗,所以这些同窗才来“探病”的,利用他们扯几句仁义道德,逼迫个小村姑可以,但要冒着得罪桃成蹊的风险,这些人绝不会冒头。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绝不能,也绝不甘心中途放弃!
唐时珩瞬间改了策略,起身拱手:“原来是桃举人,幸会幸会……我对桃举人十分景仰,若异地而处……”
他彬彬有礼的才说了一半儿,桃成蹊便直接摆手,“不必废话!我懒的跟你这种伪君子说话!”
唐时珩的脸色猛的一白。
被桃成蹊说成是伪君子,这对他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他彻底放弃了不得罪他的打算,猛然挺直了脊背,道:“桃陟遐!我们在此处理家事,你却来横插一脚,越俎代庖,我倒想问问你,若我爹有什么不测,你可能担的起这个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