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见到了柴千源。
柴千源看她的眼神儿,几乎要吃人。
唐时锦当然是绽放出了白莲花一般无辜的微笑……
反正她不管怎么笑,在柴千源眼中都是挑衅,所以她只需要笑给其它人看就成了。
过了子时,宫宴才散了,大家回了卫王府。
一路骑马回来,到处都亮着火光,爆竹声就没断过,特别有过年的感觉。
卫王府里,护卫已经把各处的火堆都点了起来,满院子都亮堂堂的,范陶朱这个青年顽童,正跟护卫们一起点烟花。
这个朝代,已经有了很好玩的烟花,还有一种烟花杂技,叫药发木偶,是用十几米长的竹竿儿做的,隔层装上烟花,一点燃,就会一层一层的喷放艳丽的火花,带动木偶表演,看着好玩极了。
唐时锦脱了披风,就跑出来跟他们一起玩儿。
武将护卫,不脱军营作风,玩的兴起,就直接在火堆上架上锅,烤肉温酒,兴致来了,就敲着刀长歌一曲,很有那气氛。
唐时锦也来了兴致,叫人支了个平锅,倒上油,在火上煎饺子吃。
范陶朱看到了,把竹杆子一撅,老远伸过来,一叉就是一个。
结果叉完了顺半天都吃不进嘴,接连掉了两个。
唐时锦看着,简直笑的打跌,也学着他,找了一根干净竹杆儿,足有四五米长,叉了一个,一边笑道:“你知道这种应该怎么吃吗?”
她随手把竹杆儿,隔着火堆举到了上官荼蘼嘴边儿:“要这样吃!自私的人吃不到!”
上官荼蘼看了她一眼。
她完全就是顺手,还转过头跟范陶朱讲那个用长筷子区分天堂地狱的故事,上官荼蘼垂了眼一笑,就张嘴吃了。
沈一意一眼看到,立刻绕了一圈儿,站到了上官荼蘼身边:“师父,我也来一个!”
唐时锦小心的举着长筷子,去锅里翻了翻,挑了一个熟的:“来。”
沈一意迫不及待的一张嘴,就烫了一下,饺子当时就掉进了火里,唐时锦笑的不行:“你怎么回事?”
戚曜灵恰好坐在旁边,哧笑一声:“装疯卖傻。”
下一刻,唐时锦就把杆子杵了过来:“灵儿先来一个!”
戚曜灵:“……”
沈探花看着他,一脸的呵呵哒,然后威严的大师兄,默默的扶住杆头,张嘴把饺子吃了。
一伙人你喂我,我喂你,嘻嘻哈哈的闹腾着,居然就这么把一篦帘饺子全吃完了。
这边厢张灯结彩,笑语欢声。
那边厢蛛网尘封,形影相吊。
安宁侯府,静的宛如一潭死水。
数年无人居住打理,昔日雕梁画栋的宁宁侯府,如今早已是败井颓垣。
炎柏葳盘膝坐在地面上。
面前摆着数个灵位,映着浅白的月色,泛着冷幽幽的光芒。
窗外爆竹声声,笑语相闻,反而愈衬得这一处,加倍寂寥。
因为不能公开回京,府中甚至连灯烛都不敢点,亦不敢有炊烟,只有香炉中的三柱香,漾着丝丝缕缕的烟火气。
炎柏葳抬手,将杯中清酒,缓缓的沥于地面:
“母后、舅舅……对不起,鸿儿让你们失望了……”
他的声音轻的,几乎有些飘忽:“我本来已经有了家,有了家人,有了最心爱的人……母后,她真的很好,她是这个世上最不出,她有多好,多可爱,她是我的小神仙……”
他哽咽了一下:“她对我很好很好,我这一辈子,所有的甜,全都是她给我的。她看着我,对我笑的时候,我真的心满意足,再无所求……我想与她成亲,与她生儿育女,白头到老,她本来都已经答应我了,可是我做错了事,我做错了事……”
他猛的哽咽出声:“我真的很蠢,母后,我真的太蠢了,母后,为什么我这么蠢……我本来就不该来这个世上,父皇厌弃我,所有人都厌弃我,全都盼着我死。我在十年之前就该死了,我真不该苟且偷生,活下来祸害我的小锦儿……若是我的小锦儿,她,她从没有遇见过我,那她不管遇到的是谁,都一定不会像我这么蠢,一定不会像我这么对她的……”
他的泪滑入酒中,渐渐语无伦次,“可是,可我已经遇到她了,她眼瞎喜欢了我,我恨不能自尽求她原谅,可我又怕,怕我死了她会难过……母后,她纵是难过,也全都藏在心里,我想想就心疼极了,我的锦儿,我的小锦儿……她答应我三年之后,可是我快等不及了,我很想你,锦儿,我真的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新年了,我想让你在我身边,陪着我,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锦儿,锦儿……”
屋外守着的影卫,都不由得眼圈泛红。
这一年来,他过的是什么日子,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仁一拿袖子抹了一把泪,低声道:“就算做牢,也有个日子的吧!”
炎六忽然打手势示意几人噤声,众人侧耳听时,室中忽然没了声音。
炎六急从窗外张了一张,就见炎柏葳已经栽到了地上,昏厥了过去。
…………
大年初一,像老王爷、唐时锦,全都是需要去大朝会的。
这是一年之中最隆重的朝会之一,在京的所有官员都要去,地方官也要派人或者自己亲自去,附属国还要派使臣来。
然后桃相要带着百官念新年骈文,接外地官员的贺文朝表,一通乱七八糟的仪式下来,腿都要站酸了。
出来的时候,唐时锦还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韩流光。
她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韩先生!新年好呀!”
韩流光赶忙施礼:“不敢当,不敢当此称呼,侯爷新年吉祥。”
唐时锦抓着老王爷的手臂,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他:“前些日子给你下帖子,你怎么没回?”
韩流光咳了一声:“我……下官恰好有事不在京城。”
“呵!”唐时锦道:“蒙谁呢?你一个翰林学士还要没事儿出出京??”
韩流光尴尬的直咳。
唐时锦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十年怕井绳,觉得什么真的假的啊,还不都是一丘之貉……”
连老王爷都转头看他,韩流光急道:“下官绝无此意。”
唐时锦停都没停,笑眯眯的续道:“……与卫王府来往,会有损你当初拒杏的美名……”
什么叫拒杏的美名?
旁边的文官一琢磨,当时就喷了。
韩流光早就领教过她的铁齿铜牙,扶了扶额,默默的放弃了挣扎:“侯爷求别说了,下官知错了,下官现在就跟着侯爷回家,讨一杯年酒喝,可成?”
唐时锦笑道:“走着!”
韩流光就默默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