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们认得?”蓝桥仔细打量着少女惊心动魄的美丽,同时飞快地搜索自己的记忆,“你是……”
“我是小姝啊,李静姝。”那少女轻轻一笑,站起身来道,“怎么?这才几年不见,不记得我了?”
“怎可能不记得?”蓝桥有些慌乱地否认着,“我只是没想到,这几年你竟变得这么漂亮,差点都认不出了。”他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雾蒙山上遇到她,临安公主和驸马都尉李祺的爱女,名列倾城榜第三的李静姝。
蓝桥十六岁时曾因受伤,住到徐秋雨位于江浦的药庐中养病。恰好徐秋雨和李祺亦是好友,李静姝常到徐秋雨的药庐帮忙,两人因此结识。
一个多月后蓝桥伤愈离开,便再没了她的音讯。那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蓝桥此后虽再无缘见她,当年的情景却始终如烙印般留在他的脑海中,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他不是没在蓝枫的美人绘卷中看到她的模样,只是觉得绘卷中所描绘的样子,和他脑海中的印象相比总有些许不同,仿佛只是相貌相近的两个人,无法真正联系到一起去。
眼前的李静姝比绘卷又有些不同,不仅有伴随着成长的变化,那种近在眼前的生动和触动感更远非一张纸上的绘画可比。
李静姝听蓝桥坦言赞她美貌,微垂下头有些羞涩地道:“被雨淋得这么狼狈,哪里漂亮了……”她话止于此,并没有再说下去,就像一种恰到好处的谦虚。
蓝桥愣愣地看着她,似是被她提醒才注意到她被细雨打湿的衣裙,连忙把视线扭转开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问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是问她到雾蒙山做什么,一是问她为何离开江浦家,无论李静姝如何作答,都不至于太过冷场。
“我离家出走了。”李静姝微微一笑,就像能看透蓝桥的心思般答道:“刚才是在这边采药,你看。”
蓝桥这才看到她脚边放着一只小小的竹筐,里面放着她从草地泥土里挖出来的山参、灵芝,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蘑菇。
“这片灵芝好大,呃……”说到这他自己都觉得尴尬,忍不住挠了挠头。
“这才哪到哪啊。”李静姝丝毫不受尴尬气氛的影响,拿起竹筐晃了晃道:“我药房里好多比这大的,最大的有脸盆那么大呢!”说着她伸手比划了一下,试图告诉他灵芝有多大。
“你的药房?”蓝桥苦笑着道,“你离家出走就是为了开药房卖药?这要是被公主或驸马爷知道,得多心疼你啊?”
“我不是为了卖药,是为了自由,待在江浦那么个小地方处处受人管教,简直要闷死了。”李静姝挎起竹筐走了两步,忽然看到蓝桥刚猎的那只小鹿,眼睛亮起来道:“这只鹿是你打的?”
蓝桥微一错愕道:“是呀。”
李静姝缓步走到那鹿旁,蹲下身道:“这还有上好的鹿茸,不然你给我吧,我会付钱给你。”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一只钱袋,认真数着里面的铜板,一边数一边皱眉道:“唔,钱不太够,要不然等下山了我晚上拿去补给你?”
蓝桥本想说大家熟人一场就不要她的钱了,但转念一想这样说可能又显得不够尊重,便道:“不够的便算我先借你,等你有机会再还给我就是。”
“那好,听你的。”李静姝倒也爽快,用一把小刀割下鹿茸放进筐里,然后把钱袋里的钱尽数倒在掌心,伸到蓝桥面前道:“喏,都在这了。”
蓝桥一边把钱接过,一边玩笑般问道:“你的药房是开在哪里呀?有机会我也去看看。”
“荆州。”李静姝平静地道,“我在荆州弄了家小铺面,平时卖点药,也兼着做些帮人诊病的事。这次是因有批药材需从岳阳进货,途经此地顺路上山,想再多采一些。”
因着朱清筱的关系,蓝桥对荆州城并不陌生,他想了想道:“既是在荆州城,我怎没听说过?”
李静姝笑道:“荆州城大小药铺数十家,你怎可能每家都听过?像你这样的身份,就算买药肯定也是去广源、光泰这样的大药行,不会到我这小地方来的。”
广源记和光泰药行确实是荆州城内最有名的两家药行,当年即使是湘王|府内有人患病,也常去这两家抓药。蓝桥点点头道:“是我问得不好,唉,这么多年我怎么也没在荆州碰到过你……”他说这话既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有些惋惜。
“没缘分呗。”李静姝莞尔道,“而且就算碰到了,你又能认出我吗?”她言下暗指刚才蓝桥认不出她的情景,蓝桥也只有苦笑。
“雨好像越来越大了。”蓝桥忍不住道,“你还不打算回去?当心着凉。”
“山顶上还有几味药材,我去采过就走。”李静姝道,“别忘了我也算是个小郎中,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你的医术,是在药庐跟徐叔叔学的?”蓝桥边说边脱下自己的外袍,想让她披在身上。
“一点皮毛而已,我可不敢这么说,再坏了徐先生的名声。”李静姝看着蓝桥递过来的外袍,看了他一眼道,“我早就湿透了,你这袍子也是湿的,我穿上也不会暖,你还是拿回去吧。”
蓝桥接回袍子穿上,想了想道:“那我帮你吧,反正此处距山顶也没多远了,我帮你把药采完,你也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李静姝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我本就欠着你鹿茸的钱,再让你帮我采药多不好意思,我自己也可以的。”
“多个人也多把力气,毕竟咱们按着徐叔叔的说法,还是远方亲戚呢。”蓝桥歪着脑袋想了想道,“这话怎么说的来着?你是我小姨夫姐姐家的千金,论着还算是我的表妹呢。”
蓝桥的小姨夫是湘王朱柏,临安公主身为朱元璋长女,她的闺女自是蓝桥小姨夫姐姐家的千金。
话虽这么说,李静姝却不冷不热地道:“一表三千里,要都按这么论,我怎么也得有三五十个表哥。咱们不过是八年前有过一个多月的短暂相处,最好就事论事,别扯什么亲戚。真要论起来,我祖父还不是被外祖父砍了脑袋。”
她说的是韩国公李善长因卷进胡惟庸案被朱元璋处决的事,语气虽然平淡,其中的怨恨却非常人所能理解。
李静姝见蓝桥不说话,又接着道:“又或者你见我可怜,对我好其实是想让我报答你也对你好,若有可能最好再让我以身相许。我离家的这几年,这样的男人见得多了,无非是些垂涎我这皮囊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你要也安的是这副心思,我现在就把鹿茸还给你,咱们一别两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