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只道你们耍了一手障眼法,必不会再闯水门,因而带人进城搜索。”虚无尘长剑遥指着蓝桥道:“我却笃信你们一定会来,因为我比师姐更了解你们。”
蓝桥知道铜钟敲响后,每过一刻都会有更多的敌人出现,怎会和他斗嘴?他单手持剑护在身前,另一手扳动绞盘,把铁闸徐徐吊起。
白雪音长篙一点,竹筏箭一般驶向正在开启的水门,只要铁闸再上升到水面以上二尺许的高度,他们就足以从铁闸下穿过。
自济南一别,虚无尘的剑术又有精进,但见他剑影在月光下不住闪动,一连四点寒星,分别攻往蓝桥胸前的四处大穴。
蓝桥背伤未愈,又要操作绞盘,眼见虚无尘长剑电闪,一时间竟生出挡不住又躲不开的挫败感觉。
“师兄小心!”白雪音看得心急,长篙一撑趁势借力,也飞上了木桥,横身挡在蓝桥面前。
“你让开!”虚无尘的长剑眼瞧着刺中白雪音,却突然向一旁偏开寸许,剑锋只削下她的一撮秀发。
白雪音知道对方是剑下留情,心下惭愧,退到蓝桥身边道:“我来转绞盘。”
蓝桥把绞盘让给白雪音,又与虚无尘战至一处。
这时左侧卫所中闪出三人,正是蓝桥与白雪音在祠堂门口见过的白衣少年以及名唤小蕾和婉儿的两位少女。
白衣少年剑眉朗目,大喝一声道:“卓见庭在此,鼠辈可敢与我一战?”他年少气盛,说出的话也学足了戏台故事中的豪迈人物。
蓝桥这才知道女孩们口中见庭哥哥的全名,正想劝白雪音过去收拾他们,唐梨已迎了过去,镜珲剑法全力展开,把卓见庭迫得左支右绌。
小蕾和婉儿爱慕卓见庭,也最崇拜卓见庭的武学天赋,哪见过他被人压制的情景?两女同仇敌忾,不约而同地一声娇叱,长剑分别从左右两侧攻向唐梨。
卓见庭压力一轻,立刻展现出他在剑道上卓越的潜力,剑招如长江大河般连绵不绝,招招不离唐梨的要害。
唐梨受过华山派最严格的训练,剑法造诣甚至更胜华锋。她觑准小蕾剑招中一个使不纯熟的破绽,猛地欺步上前,不但用长剑封挡住卓见庭的进攻,还利用卓见庭的身体挡住婉儿,同时膝盖蓦地撞在小蕾的胯骨上。
小蕾惨呼一声,疼得踉跄后退,长剑脱手坠地。
唐梨顺势一剑送向卓见庭的胸口,卓见庭本能地侧移闪避,却把身后的婉儿露了出来。
婉儿面色一变,再想招架已来不及。她与唐梨两剑相交,但觉剑上一股无可抵挡的真力传来,虎口剧震,全身经脉如遭雷击,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铁闸缓缓上升,终于在滚滚滑落的水珠中看到升离水面的下端。
蓝桥一边与虚无尘过招,一边朝仍躺在竹筏上的华锋喊道:“华兄还能动吗?水门就快升起来了,华兄只要能把竹筏撑过城门,我们就胜利了!”
华锋用手肘半撑起上身,洒然笑道:“咱是大明湖上生长的娃,撑舟划船还不是小菜一碟?”他有些吃力地拿起长篙,把竹筏往正在升起的铁闸下推去。
“我来帮你。”唐梨看到华锋的模样,想跳过去帮他,却又被卓见庭缠住。卓见庭见二女为了自己受伤,似要洗清耻辱般不要命地猛攻,迫得唐梨无法抽身。
铁闸继续升高。
一尺。
一尺半。
华锋蜷缩起身子,只待铁闸离水二尺,他就可以驾着竹筏从铁闸底下钻过去,然后等蓝桥白雪音和唐梨从水门的另一侧跳回竹筏,他们便可以逃之夭夭。
他冷如死灰的心忽又猛跳起来,这种生死一线的巨大差异,让他浑身的血液为之沸腾。
而也正在这时候,身后一声长笑,安萧寒踩着一片小舢板,鬼魅一般往水门的方向欺近过来:“几位贵客莅临我楚水城,若就这样走了,岂非叫人骂我安萧寒待客不周?”
“安萧寒来了!”蓝桥在木桥之上看得清楚,一招“天光乍现”逼退虚无尘,转头对白雪音道:“快!”
绞盘吱呀作响,铁闸终于升至三尺高。
安萧寒从舢板上飞身而起,整个人如高速旋转的陀螺,往木桥上的蓝桥撞了过来。
这时唐梨终于摆脱了卓见庭的纠缠,知道这是生死关头,飞身一剑刺向安萧寒的左肋。
安萧寒掌心虚按,以掌风迫退了唐梨,同时身子陡然又上升了数尺,寒雨剑凌空下击。
这一下变化大出蓝桥的意料,他本以为可以居高临下守住木桥,却没想到反被安萧寒抢在高处。
“师妹助我!”蓝桥一声断喝,阴阳手环与白雪音一撞,整个人在与白雪音完成真气交换之后如炮弹一般弹上半空。
安萧寒迫退唐梨在先,又为了二度攀升凌空换气,此时功力已是大打折扣。蓝桥得到白雪音真气的助益,此长彼消之下一招“一剑破晓”全力出手,破进安萧寒月光下的寒雨剑影之中。
但听一声炸雷般的剧响,蓝桥从楚水城战士手中缴来的长剑折断,身子向后抛飞,落到水门外的湖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安萧寒同样向后飞退,从木桥往水门的内侧坠落。
“好机会,我们快走!”这时唐梨落到木桥之上,先与虚无尘过了两招,然后对白雪音道:“等华哥过了水门,我们就一起跳下去。”
白雪音点了点头,继续扳动绞盘。
华锋伏低上身,撑着长篙钻进铁闸的下方。
“慢走!”安萧寒身在空中,名震天下的寒雨剑脱手掷出,没有攻向华锋又或木桥上的白雪音,而是斩断了绞盘拉起铁闸的绳索!
“华哥!”伴随着唐梨的惊呼,重逾千斤的铁闸失去牵拉,猛地砸了下来!
一旦竹筏被落下的铁闸挡住又或被摧毁,蓝桥唐梨等人将失去逃生的工具,彻底沦为楚水城高手们的砧上鱼肉。
华锋的一腔热血瞬间变得冰凉,却又很快沸腾过来,豪迈地笑道:“贱命一条,安萧寒你要就拿去。”
他忽然挺直了腰,双手托住泰山压顶般凌空落下的铁闸,同时双脚奋起余勇,把竹筏用力一推,大喝道:“你们快走,不要理我!”喝罢腿一蹬,把筏子从铁闸下落的空隙间推了出去。
仅仅一弹指的功夫,竹筏冲出了水门,华锋却被铁闸压进湖底,除了几个气泡和染上水面的一缕血红,再没声息。
“华哥!”唐梨再叫一声,几乎昏厥地趴到水门的栏杆上,伸长了手臂竭力探向桥下的虚空,也不知是想跳水殉情,还是幻想能把华锋再拉上来。
这时安萧寒早已在栈桥上借了力,整个人倒飞而回,身如电闪地撞向悲痛中的唐梨。
白雪音知道以唐梨此时此刻的心绪状态,若给安萧寒这一下撞实,必也难逃一死。她一把抓住唐梨的后衣领,用力提起她的身子,把她整个人掷向水门外的空旷湖面。
方才落水的蓝桥爬上华锋送出来的竹筏,伸手接住落下来的唐梨,对白雪音喊道:“快!”
眼见安萧寒的身影迅速扩大,白雪音再想转身已来不及。她银牙一咬不退反进,长剑带起一道雪风,硬碰硬地往安萧寒刺去。
安萧寒早有准备,右手掌刀准确无误地斩在白雪音的剑上,真气激撞下两人同时剧震。
接着安萧寒身法再变,改以左肘撞向白雪音的心窝。
白雪音知道危险,虽勉力侧身卸力,却仍在右胸口上挨了重重一击。
蓝桥隔着二十步都能听到她肋骨断裂的可怕声音,立时心里一沉,冷汗也冒了出来。
但见白雪音仰天喷出一口血雾,如同轻飘飘的飞雁划过夜空,落往水门外的湖面。
蓝桥连撑两下竹篙,看准位置伸出双臂,把白雪音满是血污的身子抱了个满怀。
月色下白雪音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唐梨再无暇去想华锋,不等蓝桥交代便主动接过长篙,没命般驾着竹筏驶进百里荒的泥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