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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男人之间的友谊是不是都这么粘, 糜莜不知道,她单知道自家兄长怪怪的。



    尚未体会出古怪的点在哪里,糜荏又岔开话头询问她近来过得如何。



    听闻这两年下雪的时候她都去施粥送娇耳,这是如何想到的云云。



    糜莜答了:“是赵云和郭嘉先生说的。先前他们外出剿匪, 回来后告诉大哥说徐州虽然富庶, 依旧还有不少穷苦百姓生活不顺遂。哥哥拿出不少粮食捐赠给他们, 阿莜也想,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稍微帮到大家。”



    而后便想到张仲景先生发明的娇耳,似乎就有御寒的功能,才会在冬季最寒冷的时候支着摊子赠与路人。



    糜荏笑吟吟点头:“做的不错。”



    许是说到赵云与郭嘉,糜莜又兴致勃勃地说同他说了一些两人在朐县的趣事。



    两人相处不错,唯一的矛盾便是每日的酒。于是两人定下约定,每日由一人出题, 谁赢了对方的酒就归谁。于是时常是郭嘉今日文斗赢了赵云的酒,第二天赵云便武斗给赢了回来。



    荀彧微微笑着听兄妹两人说话,眼中一片温情。



    在这样一片和谐的氛围中, 车队总算抵达糜府。



    糜竺与糜芳已等候许久, 瞧见从马车上蹦下来的糜莜, 糜竺叹了口气:“你啊,胡闹!”



    这个小妹他是管不好了。



    从前希望她成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淑女, 结果父母宠溺, 就放任她跟在糜荏身后玩耍;后来还死要活跟糜荏去京洛, 回来后更是不爱听他与糜芳唠叨, 行事像个男孩一般。



    这都十四了, 年后及笄, 这还怎么嫁出去?



    糜莜最怕听长兄念叨, 她挪动脚步, 躲到刚下马车的糜荏身后。



    糜竺:“……”



    糜荏笑道:“小妹生性活泼,兄长不必太过拘着她。”



    他说着,上前大力拥抱了糜竺与糜芳:“大哥,二哥,我回来了!”



    糜竺倒是有心和糜荏探讨一下孩子的教育问题,不过这会真正瞧见糜荏,见他容貌一如既往俊美非凡,比离开家那会更加成熟了些,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就连糜芳都红了眼圈,叹息道:“四年了啊!”



    他们的孩子都大了,正站在一旁好奇地瞧着这位叔父。



    糜荏凭着绝佳的记忆,笑眯眯地唤了他们的名字,给他们发了红包。又拉起身旁荀彧的手,微笑道:“大哥二哥,这便是我时常同你们说的荀文若。”



    糜荏说的从容,荀彧有些紧张。面上丝毫未显,温文尔雅地朝两人行了礼。



    他们写信往来中糜荏时常会提及荀彧,说他替他解决了怎样的麻烦、帮他办成了怎样的大事,正是为今日铺垫。再说他的伯父荀爽他们都认得,对荀彧的好感度天然就是门客中最高的。



    糜竺、糜芳笑着夸赞了几句。



    糜荏简单又介绍其他几位门客、将士,末了道:“我们不如先进屋去?”



    “看我这脑子,”糜竺一拍脑门,笑着将所有人迎入门中,“早已为你们准备好酒席,各位请!”



    糜荏这会就像是遗忘自己的动作,拉着荀彧入了屋。



    落后几步瞧见他动作的糜莜,忽然意识到一点不对:咦,方才他们在马车上,似乎也拉了整整一路的手啊!



    一众人来到厅中。



    早先糜荏启程时,寄回书信要糜竺帮忙安置他的八千将士,这会都已安排到朐县的东边。



    目前跟随而来的有荀彧、荀攸、钟繇、何颙、陈群、戏忠、黄忠、张辽,以及五位校尉,随军的周慈、张仲景,又加在朐县的赵云与郭嘉,足足十七人。还有糜荏三兄弟,大堂中一人一席坐的满满当当。



    结束午宴,主宾皆欢。



    糜荏令家中仆人将门客们都送回府中。自己则带着周慈、张辽先回去隔壁府邸,打算先歇息一会,再与兄长们聊天叙旧。



    ——他离开京洛前单独与糜竺、糜芳分了家,新家就坐落在隔壁清净处。虽然一日都没有住过,但府邸被两位兄长造的很是豪华,完全是比对糜府的规格来的。



    之前赵云与郭嘉就住在府中别院,不过今年秋后他们的家人都被接到朐县,如今都住回自己家中。



    糜荏沐浴更衣、小憩片刻。



    而后去到兄长的府邸中,先与兄长们给父母的牌位上了香,在龛前简述自己这四年之中所作所为。



    听得糜竺与糜芳感慨不已:“爹娘若是能亲耳听见这些,一定会以三弟你为荣。”



    糜荏弯了眉眼,眸中染着温暖的笑意:“爹娘也一直以两位兄长,阿莜为荣。”



    兄妹四人又聊了许久,方才放糜荏回去歇息。



    一夜好眠。



    翌日糜荏踏着雪色来到糜竺府上时,他与糜芳正在书房中整理一些画卷。



    听闻糜荏来了,他热情招呼:“子苏快来,瞧瞧你可有心仪的女子?”



    糜荏皱眉:“这是?”



    “这些都是各郡县送来的美人图。”糜竺乐呵呵道,“你瞧瞧,若有心仪的,我与二弟便替你去提亲。没有也无妨,书架上还有不少。”



    糜芳也道:“先前你在京城,我们都以为你的婚事另有打算,没想到你竟一直拖到如今。这些姑娘都是我和大哥精挑细选出来的,你且看看可有中意的?”



    糜荏今年二十有四,这个年纪还不成亲的实在少有,万一正经姑娘怕他有毛病才不成亲那便糟了。不好再挑剔下去,得趁着还有女子心仪子苏,赶紧给子苏成亲。



    “多谢大哥美意,不过我不喜欢女子,”糜荏直截了当拒绝道,“我这一辈子都不打算与女子成亲。”



    糜竺手中的画卷“啪嗒”掉落在桌上,尾端刷拉滚落下来,上头画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



    糜荏拿起画卷将之卷回去,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女子,大哥、二哥,不必再挑了。”



    两人怔愣片刻:“子苏,难道你,你喜好龙阳?”



    糜荏与他们对视:“是。”



    得到自家三弟的肯定回答,糜竺这才感觉自己被震惊到了:“那、那你入京,你与先帝……”



    这几年里,他们偶尔也会听到糜荏被编排与先帝有不正当关系,每每此时都训斥传言之人。此事若是真的,他们那里还有脸再去面对那些人……



    “不是,”糜荏注视着他们的眼睛,“先帝只是贪图玩乐,并不好男风,我与他私下没有任何关系。”



    他说的认真,糜竺与糜芳自然相信,豁然松了好大一口气。



    两人缓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糜荏这番话语的意思,面面相觑苦笑起来。



    大约是风气所致——自古而今不少君王喜爱娈幸美男,形成一种自由开放的风气,还有《越人歌》之类的诗辞歌赋名垂千古,这算不得什么大事。



    总归是自家三弟,还要因为他喜好男风而断绝关系不成?



    “你自小主意就大,如今不愿成亲,我也不能逼迫你,”糜竺无奈斟酌道,“但子嗣一事呢,你如何打算?”



    这个问题简单,糜荏早就想过。他对于传宗接代并没有太深的执念,早就决定将来从族中挑选孩子过继在自己名下。



    糜芳呆了:“你不要你的亲生骨肉?”



    糜竺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试图说服糜荏:“你真好男风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可以为你纳一房身家清白的良家女子为你传宗接代,你亦可以继续与那人继续往来……”



    这已经算是他们对于糜荏最大的让步了。



    糜荏摇头,不问反答:“大哥,二哥,你们都是光明磊落之人,真的希望我就为了生一个孩子,去欺骗无辜的女子吗?”



    “这怎能算是欺骗呢,甚至不要你成亲,”糜芳急了眼,甚至口不择言道,“你完全可以许以荣华富贵,明明白白告诉那个女子只是为了子嗣成亲,必然会有同意之人。”



    这话是不错。太史公就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糜荏的身家,即便如今被罢免成白丁,也有无数女子愿意与他做这笔交易。



    糜莜张了张口,试图要说些什么,最终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现在的情况已然不是她撒娇装傻便能蒙混过去的。



    糜竺亦是一言不发,紧紧凝视着糜荏,希望他能妥协。



    回答他们的是糜荏冷淡的话语:“我做不到,无法接受。我不是种马,被强迫去做不愿意的事情,我亦会难过,会觉得痛苦。”



    房内一时间寂静无言,安静得仿佛空气都凝滞了。



    糜竺顿感头大。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骤然听闻此事,为兄着实难以接受……这样吧,你先给我们一点时间,晚些时候我们再做商量,好吗?”



    于是糜荏起身告退,给两位兄长消化的时间。



    他离开屋子,糜莜追出去:“哥哥!”



    糜荏等她上来与自己并行:“嗯,怎么出来了?”



    糜莜跟在他身边:“哥哥回来了,我肯定要和哥哥一起住。”



    她说着,皱着眉头纠结好一会,似小大人般安慰道:“大哥二哥方才听得哥哥这事儿,一时间或许无法接受。不过只要给他们一点时间,一定能想开,不会再逼哥哥做不愿意的事情。”



    “是啊,他们都是很好的兄长,”糜荏笑着揉揉妹妹的脑袋,“那阿莜呢,阿莜可会觉得不能接受?”



    “怎么会呢,”糜莜的手指卷了卷袖边,“哥哥曾经说过,人活着便不要让自己留有遗憾。若是不能与心仪之人在一起,哥哥一定会觉得很遗憾的吧?”



    “况且,哥哥喜好男人还是女人,和阿莜并无多大关系啊,反正你喜欢的男子也不是阿莜喜欢的。”



    她说到这里,忽然警觉:“……应该不是吧?”他们兄妹俩,不至于看上同一个人吧!!



    “哦,”糜荏眼中有了一点戏谑之意,“听起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阿莜已经有心仪之人了,喜欢谁呢,快说来听听。”



    糜莜的脸庞攸地红了,半晌扭捏道:“没,没有谁呀……哥哥先说,您心悦谁啊?”



    “是吗,”糜荏瞧了她半晌,直把人瞧的心虚低头,才负手悠悠道,“这个人你见过好几次。至于是谁,慢慢想吧。”



    ……



    糜府发生之事,糜荏暂时没有和荀彧说,只等尘埃落定再向他挑明。



    说好给兄长们接受的时间,他便没有再踏入糜竺府邸,反而挨个拜访自家亲友。



    首先要拜访的自然是荀府、郑府。



    他先去往荀府,准备接上荀彧,再一起去拜访老师郑玄。



    迁族之后,荀爽进了儒经书院。除教导学子们,他平日又以著述为事,目前在为《礼》、《易传》、《诗传》等经书注释。



    见糜荏带着一车厚礼上门,他亲自迎接:“人来就好了,都是自家人,怎得还是如此多礼!”



    “自家人”三字听起来极为悦耳,糜荏笑道:“正是因为自家人,才要给您备上好礼啊,不然不得便宜外人么。”



    “你就是歪理多,”荀爽摆手,“说不过你!”



    跟着来迎接的荀表见自家老父亲与糜荏熟稔的模样,脸上不由浮现出疑问神色:虽然他们与糜荏确实很亲近,但是一家人这一措辞……是否太过热情?



    但见糜荏面上并无不悦神色,他才放心下来。



    喝着清茶闲聊小半个时辰,糜荏便准备带上荀彧前去拜访郑玄。



    荀爽忧心忡忡道:“康成会不会不喜文若?不行,我得陪你们一起去!”给文若撑腰!届时郑玄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会为难文若。



    荀表瞧着自家激动的老父亲:……???



    不是,他糜子苏拜访自家老师,文若作为其得力助手跟着去也就罢了,你去凑什么热闹啊?



    还说的文若跟小媳妇儿上门似的忐忑。



    他想不通,试图拦下荀爽,然后被荀爽以“别添乱”为由,赶去书院带蒙学班。



    荀表心中的委屈与茫然暂且不表,几人很快抵达郑府。



    与家中兄长不同,郑玄那头糜荏早就写信通过气。毕竟他身旁有管宁与任嘏在,他们多念叨几次文若的好,郑玄也就下意识地认为文若是不输于子苏的好孩子。



    后来收到坦白的信件,再回想管宁与任嘏的所作所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当即吹胡子瞪眼地把两人臭骂一顿,再写信给糜荏:“这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既已决定,那便不要因为他人的看法而左右摇摆,反而对不起更多的人。”



    他居然就这样轻飘飘的放过糜荏叫他们帮着隐瞒、引导之事!



    看的管宁与任嘏羡慕不已:老师对子苏的偏爱,真的是太让人嫉妒了!



    既然原先就已答应糜荏,如今荀彧上门拜访,他自然也不会给荀彧脸色罔做恶人。只是狠狠瞪了糜荏一眼,而后与荀彧、荀爽相谈甚欢,彻底安了他们的心。



    ……



    郑玄这关轻松渡过,糜荏又带着荀彧拜访过卢植、司马徽、以及麾下门客。



    又在荀府吃过几日饭,在自家府上冷静的糜竺与糜芳彻底坐不住了!



    糜荏这些日子如此高调地带着荀彧拜访多人,他们要是还不知道子苏心仪之人是谁,那他们这么多年也就白活了。



    知道这人是文若,两人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回原地:至少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娈宠,子苏还是有眼光的。



    但见这人好似完全遗忘他们两位兄长,一天天地好似彻底在荀氏安了家,两人面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好气,但还是得把人叫回来。



    ——毕竟总不能叫子苏入赘他们荀府,去当个上门女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