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荏怒不可遏。
事实上不止是曹操, 这期间兵在鲁阳的孙坚见形势大好,说服袁术从鲁阳一同北上,对付董卓。
董卓忙重新启用胡轸, 令他前往阻拦孙坚。大约是前一战失利,胡轸心态萎靡,于阳人被孙坚斩首。
西凉军溃败,董卓派遣李傕领兵前往。孙坚正要领兵深入,袁术却害怕他与糜荏一同攻入长安,抛弃他成为下一个董卓而断了孙坚的粮草。吓得孙坚日夜兼程回到鲁阳, 严辞切责袁术, 请求增派粮草。
袁术没有同意, 孙坚无奈引兵而归。
曹操与孙坚既然败退, 只余糜荏领五万兵马苦苦支撑,董卓大喜之下, 决定封赏吕布为中郎将。
……
是夜, 星子漫天。
已是七月。前几日过了立秋, 天气依然热。白天便是待在营帐中一动不动,都会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至于早晚却是凉下来了, 只有野外的蚊虫嗡嗡飞舞。
这样的日子, 谋士们大多愿意苦中作乐, 在入睡前出来乘一乘凉。即便偶尔有蚊虫叮咬, 但只要人多,就总会有人比自己更招蚊子喜欢。
是以谋士们喜欢叫上武将——武将们大多热血, 和他们待在一起, 轻易就能达到避蚊的效果。
凉风徐徐, 郭嘉摇着羽扇戏谑道:“说起来, 我发觉子龙似乎都不怎么招蚊子?”
这话不说还好, 一说出来,与赵云坐在一起的黄忠和张辽就跟着反应过来:他们坐在一起时,赵云确实很少招蚊虫叮咬!
两人不由疑惑地看着赵云,心中好奇这是为何。
与他们一同出来的糜荏挑眉瞧了郭嘉一眼,心下知道这人估摸着是又起了什么调笑心思。
可以放松战争带来的压力,糜荏自然不会拘着他们。
“啧……”果不其然,郭嘉拖长了声音,羽扇遮面露出一双狡黠的双眼,“我知道了,你挂的那个香囊,有驱蚊效果吧。”
与赵云亲近的几个人都知道,赵云随身携带一只香囊,也不知是哪家姑娘所赠。绣工不算精美,赵云却珍爱非常。
说起这个香囊,众人还有别的印象。他们的主公糜荏有一个,荀彧似乎也有个相似的……
这么说来,难不成是糜府批发的?
众人心中猜测,相互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揶揄之色。
郭嘉长叹一口气:“哎,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香囊呢。”
赵云知道这人是故意的,当年他嘴笨,这人就爱逗他。
不过现在,呵。
他觑了郭嘉一眼,意为不明地笑了一下:“奉孝曾经说自己什么都会,想必做香囊这种小事也难不倒你。”
“你可以自己做一个。”
“哎,我也有。”边上戏忠也跟着笑起来道,细长的眼眸与郭嘉如出一辙的狡黠,“奉孝你要是眼馋,确实可以自己做啊。”
默默拍死一只蚊子的张辽,用鹰隼一般的眼神看向郭嘉:若是做的话,可以帮我也做一个吗?
郭嘉:……
逗人不得反而被逗,郭嘉的笑容渐渐僵硬。
众人哈哈笑起来,配着不远处的蛙声蝉鸣,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就在这时,天幕之中忽然闪过一道银辉,直直朝着长安方向坠落而去。
原先面色放松的谋士们见此异象,纷纷站起来遥望流星远去的方向,敛容肃穆。
半晌方才重新说话。
钟繇皱眉道:“星坠大地,不祥之兆啊!”
“非也,”戏忠凝眸慢慢道,“星朝长安城坠落而去,长安之中恐有异变。”
众人体会着戏忠未尽的话语,脸色各自有异。
“志才说的是,董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唯独郭嘉轻摇羽扇,眼中光芒璀璨。“恭喜主公,您很快就能心想事成!”
众人一怔,糜荏闻之深思。
半晌微笑道:“你说的对,我是该攻城了。”
三日后,杨彪抵达军营。
他这段时间进出长安十分勤快,董卓已开始对他与王允起疑。再这样下去,恐怕只能依靠通信获取消息。
瞧见糜荏,他忙问道:“国师您信中所谓何意?”
为何要叫他带个容貌秀丽、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男子出城前来军营?国师想要做什么?
心下有了一个猜测,杨彪急得冒汗。糜荏却笑了一下:“命你的随从将衣裳换下来,我扮作你的随从,随你前往长安。”
杨彪大惊:“国师这是何意?”
他身旁的荀彧也豁然抬眸:“你想做什么,子苏?!”
糜荏与荀彧对视,温和的瞳眸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意味:“我要亲自入长安,去杀董卓。”
一道惊雷轰裂在荀彧脑中,他脱口而出:“不行!你不准去!”
他好像回到了当日听闻天子忌惮糜荏、罢免他的时候,整颗心怦怦直跳,像是要蹦出胸膛!他的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也不可遏制地发着抖。
糜荏见状忙命人将杨彪带去隔壁,自己则将荀彧拥入怀中:“不要担心,文若。”
他一遍一遍轻柔抚摸怀中人的脊背:“别担心,文若,我不会有事。”
荀彧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你要只身去杀董卓,我如何能不担心?!”
糜荏看着他:“可是我若是不去,又有什么人能杀了董卓呢。”
“你不是与王允商量好,要他去找人毒杀董卓吗?不是安排貂蝉到董卓身边,要她蛊惑吕布铲除董卓吗?”
荀彧紧紧凝视着糜荏,双目赤红赤红,根本不明白这人为何要深入险境。
他近乎语无伦次道:“你这样急功冒进,若是在长安城中出事,我该怎么办?我们的族人又该怎么办!?”
糜荏轻叹。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手一遍一遍安抚荀彧。也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总算安静下来,只是继续用着急切、惊慌的眼眸紧紧凝视着他。
好像下一瞬,他就要消失不见。
“你决定了,是吗?”荀彧抿唇,欲哭无泪,“哪怕是我,亦改变不了你的决定?”
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糜荏的决定,急的五内俱焚。看着糜荏的眼睛里,满是哀求与无助。
——就好像一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般,弱小又可怜。
糜荏的心都要被他看化了。
他伸手抚着这人的脸颊,而后轻轻盖住他的眼睛。
“不要这样看我,文若,”他无奈,“我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不是吗。”
荀彧在他手心眨着眼睛,泛着湿意的长睫毛如同刷子一般刷过他的心坎:“你有,糜子苏。”
糜荏又叹了口气。
他道:“你知道的,文若。”
“自从董卓入京,京中百姓水深火热。如今迁都长安,更是一把火烧毁整个洛阳。再不除掉董卓,也不知还会生出怎样的事端来。”
“再者,关东群雄离开酸枣之后争斗不休。不仅如此,我军之中恐怕还有他们的内应。我知道大家表面上没有在意,实际却在担忧此事。”
他道:“必须尽快杀死董卓,才能叫他们失去对我们下手的机会。”
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曹操与孙坚的悲剧就摆在那里,谁还能小看这些拖后腿的存在?
荀彧确实知道这些,紧紧抿唇:“……你准备如何杀他?”
“你还记得当年十常侍派人来杀我时,我的枪吗?”他慢慢道,“用这个武器,我可以杀死董卓。”
他感觉荀彧的情绪稳定了一点,放下遮挡他眼睛的手:“一旦董卓身亡,他麾下将士自然投降,我不会有危险。”
荀彧依然看着他:“你明明可以派遣别人去。”
“我确实可以这样做,躲在大军后台调兵遣将,坐享其成。”
“可是文若,”糜荏道,“一个将军若是失去与孤军深入的勇气,那他便永远失了锐气。”
“更何况,还有什么比我亲手杀了董卓更值得天下归心。”
荀彧听得这话,手脚冰冷。
他定定看着糜荏,只看到他眼中非去不可的坚定。
“我知道了。”荀彧苦笑一声,一点点松开他紧抓在糜荏胸前的双手。
但他没有彻底放开。
糜荏按住了他的手,捉着它按在自己的心脏处:“文若,我的心跳,你感觉到了吗?”
“相信我,文若。它会长久地跳动在你身边,不会停止在长安城中。”
荀彧许久不言。
终究行了一礼,一字一顿道:“彧谨遵主公之意。”
糜荏知道他是同意了,也还在生气。一时半会没有时间哄他,只好抱着他亲亲他的眼睛:“相信我,文若。替我守着这里,等我的好消息。”
说服荀彧之后,糜荏随杨彪前往长安。
刺杀董卓之事,除了荀彧他没有告诉麾下任何人。只道外出办事,便换了衣裳与杨彪离开。麾下谋士自然也就没有想到,自家主公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及至进入长安城,两人不由分说赶往吕府。
貂蝉已收到命令,等候在此。
糜荏跟在貂蝉身后:“貂蝉姑娘,此番多谢你替我安排。”
貂蝉带着他们绕过巡守侍卫:“主人言重,这本就是貂蝉分内之事。”
三人行过一段路,变故突生。
一队侍卫与貂蝉迎面对上,待见貂蝉身后的杨彪与糜荏,侍卫叫道:“夫人留步,您身后是何人?”
貂蝉来不及解释,便见那人叫道:“来人,有刺客闯入,速速将人抓起来。”
侍从将人团团围住。
便在此时,吕布持刀赶来:“何方宵小,竟敢擅闯我的府邸!”
他看清来人,瞳孔紧缩:“你,你是——糜荏,糜将军?”
这日傍晚,吕布收到董卓旨意,前往宫中。
照理在宫门处被缴了方天画戟,护卫还从他的侍从身处搜出一把黑漆漆的古怪东西。
那东西不是刀剑,甚至非锐物,那护卫便好奇地反复翻看。
吕布不耐烦:“这是本中郎将从外头搜刮来给王美人玩乐的小玩意儿,你可别碰坏了。”
王美人,是董卓近来最为宠爱的妾室。
护卫不敢耽搁,当即将之还给吕布:“耽搁中郎将时间,末将罪该万死!”
吕布冷哼,随手把那物件丢还给身后侍从,带着他施施然走入宫中。
糜荏微笑道:“多谢奉先相助。”
吕布与他对视,瞳仁闪烁:“若非蝉儿以死相逼,我不会带你来到此地。你最好能杀了董卓,不然我们都得死。”
宫门护卫不认得那物品,他却已见识到。那不是别的,是一把可以轻易杀人的枪。
可是糜荏真的能杀死董卓吗?
他本不想帮助糜荏,甚至想砍了他的脑袋献给董卓,但糜荏却精准扼住了他的命脉:“奉先,你先前帮我扰乱胡轸军心,此事你知,我知,王允……很多人都知道。若是将之上报董卓,你认为他会如何待你?”
“董卓心思狭隘,即便你奉上我的头颅,得知那件事后他也不敢再重用你。何不弃暗投明,随我一起为陛下剿灭乱臣呢?”
吕布紧紧攥着拳头,死死咬牙。
他这才明白,原来他最爱的女人先前都是在欺骗他。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除了愤怒,他对貂蝉的爱意竟没有分毫减轻。
甚至,还脑脑不清地将糜荏带进宫中,暗杀董卓。
糜荏走入厅中。
董卓这会正醉于声色,听得响动,笑道:“奉先,你来了。”
他身后侍立的侍从见来得是陌生面孔,忙喝道:“站住!你是何人,吕中郎将身在何处?”
糜荏没有说话。
他就站在董卓对面十步开外,慢条斯理从怀中取出他的枪。咔嚓声响,枪/管上膛。
他持着枪,指向董卓。
董卓听得身后吼声,豁然从美人怀中抬起惺忪的眼睛。
瞧见眼前之人,董卓微微茫然。好半晌理智回笼,豁然睁大眼睛:“糜荏?!”
糜荏侧了侧头,好整以暇微笑:“好久不见,董太师。”
董卓悚然震惊!
他看着糜荏这幅镇定的模样,瞧着他手持的漆黑物件——虽不知那是何物,但在这一瞬,他浑身汗毛根根倒竖,十分恐惧这件东西!
忙拉着怀中美人挡在眼前,撕心裂肺大喊大叫起来,“羽林军何在?!”
“来人,谁能拿下糜荏,我就封谁为将军!”
回答他的是“砰”的一声枪响,以及重物到底的声音。
门外百余羽林军听得这嘶吼声,“铮铮”拔刀就要破门而入。
他们尚未走入其中,一道青竹般俊挺写意的身影,悠然从房中走出来。
不仅如此,他的手中还拖着什么东西。
众人定睛看去,那竟是董卓的尸体!
“诸位,我乃国师糜荏。”糜荏将尸体丢到几人面前,负手朗声道,“董卓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不可一世的董卓就这么死了,甚至还狠狠瞪着眼睛,好像在震惊自己怎会死的如此悄无声息。一道鲜血从他的脑门处溅射出来,红的白的混合在一起,慢慢流了一地。
羽林军无不惊慌失措,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吕布瞳孔紧缩。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绝佳的时机,躬身道:“我愿投降,向将军您献上忠心!”
……
董卓死了。
死在护卫森严的宫中,死在百余羽林军护卫之下。
片刻之后,糜荏命令吕布收编羽林军,缉拿董卓在城中的家人与残党。
做完这件事,他随王允前往天子所在的宫殿。
年仅六岁的天子就躲在寝宫中瑟瑟发抖。
随侍的内侍宫婢都不知去了何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前方传来消息,他还未反应过来,他身边的人乱成一团,最后竟都不见踪影,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只好躲在寝宫里等人来救。
可是,真的会有人来救他吗?
天子今年六岁,却亲眼目睹了何太后、刘协以及蹇硕的死亡,眼见董卓虽为臣子却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仿佛随时都可以像杀死他的哥哥那样杀死他,然后取而代之。
他脑中乱糟糟的,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宫殿中忽然传来脚步声,以及战甲在行走时轻微的敲击声。
刘协吓得体如筛糠,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去想自己即将面临的遭遇。
他藏身的地方还是被人发现了,来人掀开遮挡住他的帷幕,轻声道:“陛下,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那声音极为悦耳,刘协瑟缩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非凡的脸。
不同于董卓的跋扈凶残,眼前这个人叫刘协一见,便将心中的惶恐不安全部散去。
他怯怯地看着糜荏。
年幼的天子不懂得什么叫做忠臣奸臣,但见眼前之人长得好看,表情又极为温和,一颗担惊受怕的心彻底放松下来。
“你是不是,”他下意识问道,“上天派来拯救我的使者呀?”
糜荏怔了一下。
然后微笑道:“陛下,董卓已经伏诛,您且安心。”
……
前一天还在商量共同夹击糜荏,后一天居然收到“董卓被糜荏亲手诛杀”这一消息,牛辅、李傕、贾诩根本不敢置信!
即便心中认定这是不可能的事,贾诩等人还是慌忙至极。他们也顾不上糜荏不糜荏的,忙将战事推后,只带着一支精锐心腹连夜赶回长安城,亲自求证此事真假。
尚未入长安,他们便发现守城的将士已全被换成尚书令王允麾下将士。而原先守卫的西凉军,一个都不见了!
牛辅、李傕等人心下一凉。
哪怕再不敢置信,他们也知道此事八成是真的——当年吕布能为荣华富贵杀了蹇硕投奔董卓,如今又为了一个女人杀了董卓投奔糜荏,这种事他哪里干不出来?!
三人直觉大祸临头,忙逃往郊野,叫麾下精锐全部换上便衣,逃亡凉州。
董卓虽死,但牛辅作为他的女婿,在西凉军中极有威望。只要他们回到凉州,带上剩余十万西凉军,朝廷轻易奈何不得!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耽搁的这点时间,荀彧所带领的糜军已大破西凉军驻地,领兵追击他们而来。
董卓已死,牛辅、李傕等人逃亡,驻守在长安城外的西凉军群龙无首,全部投降。
只有在长安城中的董卓族人奋力反扑,不过只是垂死挣扎。
另一边,黄忠等人追捕李傕等叛党一整日,总算在长安城西郊野农庄处,抓到了一队正在农家用饭的可疑人士。
“将军,将军!”为首的贾诩没有反抗,只是叫道,“我并不非什么西凉贼人,而是荆州刺史刘表麾下从事,奉刘刺史之令前往朝廷与王尚书令商量大事!”
黄忠半信半疑,倒还是给他松了绑。
贾诩也不心虚,跨上马就跟着黄忠行了一路,半道还与他说了些荆州风土人情,彻底取信黄忠。
等到岔路口,黄忠目送他带着麾下几名士兵去往长安,自己则回到驻地。
而后顺口将此事告知戏忠与荀攸两人。
听得戏忠直摇头:“汉升,你这是被他骗了!”
他见黄忠吃惊,冷笑道:“此地不是荆州回长安的必经之路,荆州刺史刘表与他的从事去往荆州又不过两月时间,哪里能这般了解荆州?”
“快些沿西而去,还将那人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