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雍乐哭笑不得, 很快叫停了他的解释：“好了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我在《穆赫兰道》的影评里读过这个，我来讲吧。”
颜也无所谓, 耸了耸肩, 做了个请的手势。
乐神之所以被称为“百科全书”，当然不止是因为他知道很多冷知识，更因为他通常能用简单易懂的方式为观众科普。
比如上次得知“洛亚诺克事件”后，就有好学的观众去查了百科，结果发现因为是真事，维基介绍宛如历史报告，长得让人丧失阅读的勇气。
相比起来, 乐神的介绍不仅简明扼要，而且挑选的都是与副本相关的脉络。
从颜也昨晚说出那句“书上看过”, 然后还真似模似样地完成了手术起, 众人便清楚这只怕又是一位学霸型大佬。
只是学霸也分两种。
颜也明显是那种说了一通天书，还在纳闷“我都讲得这么清楚了, 你为啥就是听不懂”的类型。
而像沈雍乐这种“拯救学渣的人类灯塔”就让人亲切得多。
“‘洞穴之影’大概讲的是这样的故事：假设有一群囚徒自出生便住在洞穴里，被禁锢着，只能看到事物从背后投在眼前墙上的影子, 他们便会认为这些影子就是真实的世界。”
“当他突然被矫正认知, 看到背后的火光和真实, 反而会认为这些真实才是虚假，并因痛苦而逃避、否定真相——大概就是现在团长的情况。”
弹幕表示：[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知识又增加了！]
玩家们倒是觉得了解故事背景没坏处。
虽然阿克夏副本并未要求破解全部故事, 但一来知道故事主线显然有助更快完成任务, 二来阿克夏会将对主线的探索程度结算入获取的积分。
这也是乐神之前通关忒修斯之船后, 为何仅仅过了一个副本, 积分就能冲入d级的原因之一。
实际上, 即便完全不了解scp、儒略历、忒修斯悖论和洛亚诺克岛事件，也并不影响完成任务——
岛名可以问npc，日期在好几个地方都有显示，只要最后没能完全甩开改造人，将其带下了岛，这个副本一样可以成功通关。
赢得任务唯一不可或缺的前提只有：找全任务纸条。
而现在“巴纳姆”的任务纸条却还没有找全。
原本众人是打算晚上继续出门寻找，谁想在晚饭过后，比利突然醒了过来。
贺亦竹负责守着两个伤员，见状吃惊不小，差点忘了要在npc面前维持人设，好在莫觉离得不远，瞬间反应过来，几句话帮她圆了过去。
玩家们不得不临时调整了当晚的计划。
现在他们要面对的不仅是找任务纸条了，还要保护即将康复的比利安全。
且因为不能在比利面前崩人设，所有人都不得不提高了警惕，晚上自然也不能公然违规出门了。
颜也支着下巴坐在沙发上，一眨不眨看着那一脸傻白甜的比利，表情像是病娇黑化完毕，正考虑着干脆上去将他捅成半死，说不定通关更加轻松。
啧。
仔细想想还真有点心动。
比利一问三不知，大家也没有跟他多说，简单解释了车祸和小丑的事，为了引起重视，还给他展示了孙国强床上的人偶。
比利被吓得不轻，但似乎因昏迷时间太长，身体尚且虚弱，吃过晚饭没多久便又睡了过去。
这注定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天很快黑了，马戏团经常需要移动演出，因而并没有给每间帐篷通电，日常生活照明主要依靠烛火，光线十分昏暗。
沈雍乐和莫觉靠在床边，只能勉强看清楚对面床上的人影。
沈雍乐等得有些困了，便看点弹幕醒瞌睡。
[我来了我来了！好在大战在晚上，不然都看不了直播了]
[我卡了吗？画面为什么是黑的？]
沈雍乐怕吵醒比利，用近乎气声的音量解释：“没卡……”
弹幕立刻心惊胆战扑上来捂嘴：[啊啊啊乐神你悠着点！！]
[乐乐你要吓死麻麻吗？！快窝好别说话了！]
[爵爷你管管他啊啊啊！！不要浪了，这是阿克夏，翻船要狗带的！！]
沈雍乐继续气声：“爵爷看不到……”
坐在他旁边的莫觉疑惑侧目：“？”
乐乐没注意，继续悄咪咪跟弹幕聊天——反正他借口都找好了，被发现了就说自己在哼歌，他那么忧郁，偶尔情不自禁哼唱个《在光华门》完全贴合人设。
弹幕也不知道已经成功引起了爵爷注意，刷什么的都有，虽然嘴上说着叫乐乐憋说话，身体却很诚实地发弹幕发得更积极了。
沈雍乐眼尖看到一条：[北方人慕名而来！]
沈雍乐：？
乐神满头问号。
“慕谁的名？……南方蟑螂吗？”
弹幕：[对鸭！]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给他说明情况：
[蟑螂的帖子被科普大佬转发，火出圈啦！]
[就是昨天蟑螂漫天狂舞、大家都吓到掉线的视频，有人发微博了]
[因为不少人讨论南北蟑螂区别，话题刚刚被顶上了热搜，乐神也进c位榜啦！]
[同志们加把劲，还差一点点，送乐神上去拿道具卡鸭！]
沈雍乐：“哗！”
爵爷终于没忍住凑了上来：“在聊什么？”
沈雍乐小声跟他说了。
莫觉之前都没问过他拿道具卡的事，此时忍不住有些好奇，便随口问了问登上c位榜首时的感觉。
两人声音都很小，弹幕只能隐约看到爵爷似乎跟乐神说了句什么，乐神就不再跟他们聊天了，而是转头专心跟爵爷咬起了耳朵。
阿克夏游戏情况特殊，沈雍乐经常长时间无法跟弹幕互动，大家都习惯了自娱自乐，此时闲来无事，便开始瞎瘠薄翻译乐乐和爵爷的对话。
[乐乐：我还是不是你的奶油小饼干了？]
[爵爷：再浪就把你吃掉！]
[我有个朋友得了绝症，临死前想知道一下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我也有个朋友今天出了车祸，就剩一口气了，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看乐神和爵爷接吻……]
[我也……]
弹幕瞬间开始刷屏“我有个朋友系列”，眼见着“朋友”的下场越来越惨，宛如大型诅咒朋友现场。
沈雍乐随意瞥到一眼，登时无语：“……”
莫觉看他忽然顿住，还以为是登上c位榜首了，小声询问：“来感觉了？”
弹幕：[！！！！]
[你们到底在黑灯瞎火干什么坏事？！怎么还能来感觉？！]
沈雍乐简直哭笑不得。
他张口正要解释，下一瞬却是忽然一顿。
这一次，好像是真的……
真切感受到了某种召唤。
乐神一把握住了爵爷的手：“团长室……我们要去一趟团长他们住的那个帐……”
然而下一瞬，就听屋内传来了沐嘉的尖叫：“啊啊啊——！！是谁？！走开！！你是谁？！”
比利被惊醒，继而像是努力挣脱开了什么，从床上狠狠摔落，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莫觉神色一凛，将沈雍乐往后一藏，朝着声音的方向迅速冲了过去。
余光中，仿佛有巨大的小丑影子，伴随桀桀的怪笑从窗外一闪而过……
下一瞬，屋内便重归了安静。
“……”
半晌，黎凡才发出一声极低的抽气声，他声音沙哑，颤抖得厉害：“真的……”
“是鬼……！！！”
屋内的烛火闪烁几下，彻底熄灭了。
“啊。”颜也看似饶有兴致地扫视四周，“刚刚不是我的错觉对吧？”
显然不是错觉。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巨大的小丑影子。
莫觉已经靠近了比利身侧，摸索着触碰到了他的手腕。
比利被吓得惊呼一声：“啊！！”
莫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是我，莫觉。”
“哦哦哦！”比利大松一口气，惊魂未定抓着他的胳膊，探头探脑看窗外，“你们都看到了吗？！它……它要杀我！”
“看到了。”莫觉神色冷淡，捉着他手腕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走。”
比利：“去去去哪里？”
莫觉已经拉着他走回了门边，抬手伸向沈雍乐：“乐乐过来。去找巴纳姆。”
他将比利示意给众人看，“马戏团里有人要杀他，我们去问问团长怎么处理。”
沐嘉还有些没回过神：“啊，可团长不就是……”
颜也原本就离他们不远，看了眼沈雍乐，眨眨眼，转头冲沐嘉嘻嘻一笑：“那就去吧，反正比呆在这里安全。”
沐嘉经他“病娇”的表情提醒，这才反应过来，闭嘴不再说话。
比利倒是没发现他们的异常，犹自惊恐地不愿出门：“为为为什么……那小丑就在外面啊啊啊！！！”
沈雍乐幽幽靠近他耳边：“可昨天孙国强就是躺在这间屋子里死的啊……刚刚……那小丑不是也进屋来袭击你了吗……？”
比利登时僵住。
莫觉很快不由分说拉着人出了门。
那小丑的影子仿佛在享受猫捉老鼠的过程，逗着他们玩似的不时消失和出现。
沈雍乐简直产生了身处恐怖电影的错觉。
比利是主角，他们都是即将下线的炮灰。
特别是在比利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诡异现象时——
马戏团成员此时都已熟睡，营地里一片漆黑。
众人一边走，一边小心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走得并不算快。
就见比利原本正抱着爵爷的胳膊，一路被半拖着，边四处张望边往前走，突然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尖叫着几步后退到墙边，开始疯狂揉搓自己的脸。
“窗户！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会！！……”
莫觉：“什么？”
比利尖叫着不敢去看窗玻璃，半晌才磕磕绊绊说明是从窗户里看到了一张小丑的脸，浓墨重彩，笑容夸张，就画在他自己脸上。
然而别人看他的脸，却是最正常不过的样子。
莫觉甚至探头往那窗户里看了看，只能看到马戏团的成员在熟睡，其中一人鼾声震天，同屋几人大概都习惯了，一个个睡得极香，连比利刚刚的尖叫都没能扰了美梦。
之后又走了没一会儿，比利又说看到了小丑：“矮胖的，穿着喇叭裤，就跟我们平行走在帐篷另外那边的路上，会突然嘎嘎地笑两声又停住，经过两间帐篷交界处就能看见……”
玩家们经不住他磋磨，配合地绕到了另一边检查。
结果下次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路上没有什么矮胖小丑，只有……那个本应在孙国强床上的人偶。
众人瞬间有点背后发毛。
不论是不是真的闹鬼，肯定是有什么东西，正悄悄跟着他们……
原本气氛就诡异，沈雍乐都要被吓得有点神经质了，有几次甚至也产生了看见小丑的错觉。
很显然，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被气氛影响的。
很快在经过下一个拐弯时，黎凡便眼尖注意到了从墙角露出的影子——
就像是有人正拿着把巨大的斧头等在转角处，不小心让影子暴露了自己。
黎凡猛地揪住了身侧颜也的衣服，一边恐惧地压抑尖叫，一边慌乱将影子指给大家看。
众人登时就被吓得不敢往前了。
弹幕都在热心给乐乐壮胆：[别怕！乐神之前科普过，一般这种情况下小丑都是麦格芬！]
[对，说不定只是比利撞坏了脑袋又太紧张，才会一直产生幻觉……]
[前面的同学你们是不是漏听了昨晚的自然科学课？！已经有人被小丑杀了啊！]
[不是，他们的意思应该是说有人装神弄鬼，小丑不过是个虚假的噱头]
有晚来的观众虚心求补课：[求问麦格芬是什么？]
乐乐老师正盯着弹幕以求护体，见状便解释：“麦格芬？是希区柯克最擅长的一种电影表现手法。”
“简单来说，就是悬疑片里并不存在、却又一直作为故事发展重要线索的人或事物。”
玩家只当他在解释面前的影子。
沐嘉小心翼翼问：“所以，这也是麦格芬手法？都是假的？”
莫觉已经率先走了过去，继而便回头冲大家点头：“没事，的确是假的，是晾着的衣服。”
玩家们都松了口气，陆续跟上前来。
唯独比利，因为不那么信任爵爷，依旧落在后头，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马戏团的营地里并没有照明，众人在出门时便将屋内的烛火一同拿了出来。
此时一盏在爵爷手中，另一盏则被比利拿着。
比利一手端着烛火，另一手则护着火苗，缩着脖子走得小心翼翼，大约是因为身处光源中心，他背后未被光照射到的地方反而显得更加黑暗了。
发现他并未跟上来，沐嘉下意识便回过头，想招呼他不要脱离保护圈。
沈雍乐和颜也等人便也跟着回头看去。
却见众目睽睽下……从他肩头的黑暗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惨白的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猛然将他往后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