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早餐的时候, 莫觉的身边并没有人坐下。



    大家像是默认了第一的位置属于雷齐娅的丈夫阿方索，而第二个位置应该被留给缺席的佩洛托。



    这样一来, 如果第一和第二的位置都正确，受到惩罚的就应该是第三位了。



    沈雍乐仔细回想，在第三个位置落座的似乎是……



    他转头与莫觉对视一眼：“凯撒！”



    卢克雷齐娅的哥哥凯撒，历史上著名的毒药公爵，算是一手造成了雷齐娅颠沛命运的罪魁祸首之一。



    两人微微皱眉，纷纷加快了脚步。



    虽然还没有到正式的开饭时间点，乐乐和爵爷却几乎已经是最后抵达餐厅的玩家了，主要是因为很多人为了抢占自己选中的位置，都主动来早了些。



    华丽的欧式餐厅中央摆放着一张回字形长桌，整体成长方形，卢克雷齐娅的位置就摆在短边的一头, 另一头则是她父亲教皇的座位——这显然是一位npc，因为从第一餐开始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着。



    想必以教皇的身份, 并不能长住在私生女的庄园内，只会出席最终的晚宴。



    回字长桌的长边，则分两侧一共摆放了十个位置。



    众所周知, 雷齐娅偏爱自己的左侧脸，在庄园中所有她的侧面画像画的都是左侧, 因而大家一开始便默认位置的顺序是从雷齐娅的左手边开始, 从最靠近主座到最远离分别为一至五, 再从右手开始为六至十。



    沈雍乐一进门就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周。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凯撒看起来毫发无损, 正好端端坐在与早上相同的第三个位置上, 反倒是原本坐在第六位的桑查不见了踪影, 据说是突然食物中毒了。



    桑查是丈夫阿方索的姐姐, 也是卢克雷齐娅弟弟杰弗里的妻子。



    除此之外，她还是一名医生，曾在阿方索遭遇教皇和凯撒追杀时多次挽救他的生命。



    所有人的食物都是一样的，只有一个人食物中毒实在是太过蹊跷，加之毒药公爵就坐在屋内，再神经大条的人也察觉出了不对，即便并不知道这一切只是副本游戏，前两个位置也都空着没有人再敢轻易落坐了。



    事实上，以沈雍乐粗略的记忆来看，现在的座位几乎跟早上的完全一致。



    左边的一至五号分别是：丈夫（莫觉）、情人、哥哥、闺蜜（沈雍乐）以及弟弟。



    而六至十，原本是医生、女仆、主教、前夫及刺客，现在也仅仅是女仆和医生换了个位置。



    按照副本的规则，受到惩罚的是坐错的第一个存活玩家，也就是说，上一次排序在医生之前的所有人都应该是对的，也难怪大家都没有改变座次。



    沈雍乐与莫觉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走向了属于他的第四位。



    莫觉冲坐在第五位的人看了一眼，扮演卢克雷齐娅弟弟的陆凡启接到暗示，也冲他眨了眨眼睛。



    陆凡启一如既往运气逆天，在一众勾心斗角的角色中稳准狠地选了一个打酱油。



    莫觉在昨晚经历了一场惊险刺杀，好在因为第二轮的晚餐时凯撒就坐在他对面，看他的不善眼神让莫觉一开始就提高了警惕，才能在尚未恢复记忆时顺利躲过暗杀。



    爵爷因此找回了作为玩家的记忆，从今天早餐起便一直努力想让沈雍乐和陆凡启两人察觉出周围的不对劲。



    他原本以为沈雍乐会更快意识到问题，现下看来，陆凡启反而是更有成效的那一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是因为凡凡运气太好，误打误撞遇到了什么提示。



    莫觉见沈雍乐和陆凡启都已经做好，原本打算坐在第二位，因为只要他在第二位，且保证第一位空着，下一轮被攻击的就肯定会是他，而他既然能逃脱第一次，就一定能逃脱第二次。



    然而还没等他坐下去，沈雍乐便重重咳嗽一声。



    沈雍乐冲他使眼色：你坐回第一个去。



    莫觉微微顿了顿，很快想明白了他的意思——玩家遭遇追杀虽然危险，却是游戏唯一能给予他们判定的机会，如果一直由莫觉挡着，就相当于浪费了试错的机会，这个副本任务就永远不可能完成了。



    无评级副本原本就是自愿参加的，他们也不可能一直护着所有人。



    莫觉很快想通，倒也没再纠结，很快坐回了第一位。



    卢克雷齐娅在午餐的正点抵达，众人共同享用了丰盛的餐点，沈雍乐原本还想提醒一句女仆，见她十分聪明地没有吃自己盘子里的东西，而是转而吃了医生空位上的食物，才暂时放下心来。



    一顿饭很快结束。



    沈雍乐回屋等了片刻，莫觉和陆凡启便先后摸了过来。



    三人原本正要讨论，却听门很快再次被敲响。



    找上门来的居然是凯撒。



    那男人挠挠头，看到是莫觉开门先是微微愣了愣，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小心翼翼点头问好：“爵爷好，我叫罗木析，乐神是在这个房间吗……”



    仅仅一句话，莫觉便听出他已然恢复了记忆。



    他将陆凡启和凯撒两人一同叫到门口，交代了他们沈雍乐尚未彻底清醒的事，简单问清了凯撒清醒的经过。



    这人是高分通过了羽嘉的自我认知测试后才选择进入这个副本的，属于万中无一非常难以被催眠、自我认识极为牢固的一类人。



    虽然根据他自己说是因为斗胆与爵爷对视后被镇住，才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后来医生被毒死，他却并没有下毒的记忆，这才清醒过来。



    至于陆凡启清醒的原因就更简单了：“我差点死了啊！”



    莫觉被吓了一跳：“什么？！什么时候？”



    凡凡心有余悸：“就是你被追杀的那天晚上，我半夜睡不着出来散步，迎面遇到追杀你的刺客，他随手就把我推进喷泉里了，我还撞到了头，如果不是被正巧路过的女仆发现，我大概就不明不白淹死了。”



    莫觉：“……”



    爵爷简直不知道该说这人运气好还是差，有些哭笑不得道：“你早上怎么没跟我说？”



    陆凡启十分无辜：“我就是想跟你说来着，结果刚往你旁边一坐，您就跟我说让我去找我老……额，老婆……”



    美少年同学显然很不适应自己多出来的这个身份，耳根又微妙的红了起来，不过很快，大概是想起作为他妻子的医生已经死了，脸色又迅速白了下去。



    他们并没有过长的讨论，很快整理了情绪进入屋内。



    茱莉亚“小姐”已经为他们倒好了下午茶。



    沈雍乐和莫觉还打算去尽量护着女仆的安全，便没有再耽误时间，直接将目前已知的信息分析了一遍。



    由前三轮的系统判罚来看，第一至五的位置应该是丈夫、情人、哥哥、闺蜜以及弟弟。



    那么医生排在第六位应该也是合理的，甚至在沈雍乐看来，医生救了排名第一的丈夫多次，应该比弟弟的排名更高才合理。



    然而事实却是医生的排序第一个出错，说明医生的位置甚至比女仆更低。



    毕竟再后面的角色就只剩下前夫、主教和刺客了，这三人一个污蔑过卢克雷齐娅的名声，一个是前者的舅舅，另一个刺杀过她的丈夫，怎么看都绝不可能比医生的排名高。



    但要真说起来，其实前五的排名也十分让人不解。



    沈雍乐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丈夫、情人和哥哥的排名可以同时那么高呢？”



    他优雅地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微微皱着眉，“雷齐娅的偏好在整条主线剧情中应该经过了好几次变化，还是要先找到在这个副本中现在发展到了哪里……”



    莫觉对这一点也一直十分疑惑，之前担心在沈雍乐面前不能直接说“主线、剧情”相关的字眼才没有提出来，此时见他自己说了才算是放下心。



    随着时间推进，破绽越来越多，沈雍乐应该也基本已经都想起游戏和副本的事了，仅仅只是对自我身份认知有些许偏差——具体表现在他现在还保持着少女的坐姿，且一直有意识地与莫觉保持着距离。



    爵爷有些无奈，心道估计是自己一开始逗他逗得太厉害，起到了反效果，现在这小家伙不知道给自己强加了什么不能背叛闺蜜的奇怪暗示，反倒更难从人设里挣脱了。



    一旁的陆凡启倒是在认真思考乐神的话，“丈夫、情人和哥哥都活着的时间，应该只有卢克雷齐娅正准备和第一任丈夫离婚的时候吧？”



    美少年皱着眉，很快发现了逻辑不通的地方，“但是那个时候，雷齐娅应该还不认识第二任丈夫阿方索，为什么他能排在第一个呢？”



    “不对，”沈雍乐摇摇头，“不能根据有哪些出场人物来判断剧情发展进度，因为一开始所有人就都在，这个副本原本就不是正常在按照主线发展的。”



    以佩洛托为例子，在阿方索在场，并占据雷齐娅心目中重要地位的时候，佩洛托和女仆按照正常时间线原本应该已经死亡了。



    陆凡启道：“他的确是死了啊……”



    “不是这个意思，”沈雍乐微微皱眉，似乎还有一个环节没有想通，他斟酌着词句，“我的意思是……这个副本有可能跟‘栗子宴会’一样，每个人各自在画中走自己的剧情线，所有人的时间并不是统一推进的。”



    莫觉之前只以为是佩洛托选择第一个位置的行为引发了其他人的误会，才会招来各方的暗杀，但结合上述猜测，却明显还有另一种可能——



    并不是误会，而是佩洛托的时间线被推后了。



    爵爷微微皱眉：“你是说……佩洛托在坐错位置后才触发了他的剧情。”



    沈雍乐点点头：“大概是这个意思，具体我还没想清楚……”



    他还没说完，突然听到走廊上传来一声嘈杂，像是士兵们正往哪个方向赶。



    莫觉和沈雍乐对视一眼，立刻起身开门，追了过去。



    出事的果然是女仆，莫觉等人赶到的时候，刺客正破窗而逃，落地后滚地谢力，继而流畅起身冲进了庄园外围的灌木林。



    刚刚与刺客打斗过的别墅护卫很快呈上了刺杀用的带血匕首，上面分明是代表毒药公爵的面具镂刻。



    凯撒玩家紧张得不行，在一边疯狂摆手，示意不关他的事。



    他就是怕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出手伤了其他玩家，才一吃完饭就跑来投靠乐神和爵爷。



    莫觉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照这样看来，虽然坐错位置的惩罚名义上是通过玩家之手实施的，但即便玩家们已经恢复理智，也无法阻止惩罚的发布。这场袭击即便是以凯撒的名义，也完全是系统自动推动的。



    扮演女仆的玩家被匕首捅穿了心脏，此时已然断了气，正瞪大了双眼躺在床上。



    莫觉和沈雍乐都紧紧皱着眉，显然都有些自责。



    其实他们虽然还没有分析完，但也基本都默认后五名只有女仆、医生、主教、前夫、刺客这样的排序最为合理。



    再加上女仆原本的结局是在帮助佩洛托逃跑时一起被教皇的人刺杀，此时佩洛托已经死亡，沈雍乐下意识觉得女仆已经躲过了午餐时的惩罚，便放松了警惕。



    他其实也还是准备之后就来找女仆的，只是没想到刺客的动作如此之快。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场末日游戏，两人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如果每一次死人不能尽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下一次死的就是自己了。



    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很快重新专注回了即将到来的晚餐排序。



    陆凡启有点想不通：“这没道理啊？如果前五个都是正确的，后五个人不可能再有别的顺序了，雷齐娅总不至于喜欢主教超过医生和女仆吧……”



    沈雍乐也一直皱着眉思索，他想了想，直接领着众人去了宴会厅。



    “其实我之前就有个疑问，”他转头看向众人，“这里为什么会摆着教皇的位置……”



    “之前几次受到袭击的都是右手边第一个人，除了左侧的五个人都是正确顺序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可能——”



    沈雍乐伸手点中左手第一个位置，“这是排序的第一位。”



    他横向移动手指，点到了与其平行的，右手最靠近主位、原本被认为排序为六的位置，“而这个才是第二个。”



    莫觉表情一变。



    沈雍乐按照从最靠近到最远离主座的顺序，先左再右，依次数了下来，“第三、第四、五、六、七、八、九、十……”



    继而将手搭在了那把专属于教皇的座位靠背上，清晰而缓慢地念完了最后一个数字：“十一。”



    “教皇为了政治目的，将她当成棋子，不断为她安排婚姻，杀害她爱的人，甚至很可能在她尚且年少时强制与她发生过不伦关系……”沈雍乐眸光微沉，“亚历山大六世，才应该是卢克雷齐娅最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