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 被关在画后密室里的莫觉等人在刚刚得到问题时，便有人一脸莫名反问。



    “只有一个人知道，不就是你知道吗？”



    小鬼童却立即摇了摇头：“答错啦！你们现在还有两次机会。”



    那玩家登时惊了：“等一下！你没有说还有回答的次数限制呀！而且我刚刚也不是要回答, 我、我只是随口问一句！”



    小男孩任性道：“我不管，反正你说错了！你们已经用完一次机会了！”



    有玩家十分不服气：“你有一个秘密只有一个人知道, 却不是你自己？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小男孩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不是人呀！”他说得天真烂漫, 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令人遗憾的事，“我已经死掉啦！”



    玩家们话音一顿，登时沉默了。



    一时也不知道是要气他狡黠，还是惋惜他在尚且不清楚死亡代表了什么的年纪，便已然坦然接受了它。



    颜也想了想：“我们也不认识你身边的人，总要给出一些选项吧？不然你先介绍一下自己？”



    小男孩没有做自我介绍，他想了想：“那我给你知道的人的选项！分别是——我的爸爸、爷爷、姨父和教父。”



    有玩家不太满意：“这样也分不清楚啊, 要么你回答我们一些问题？比如谁跟你关系最好？”



    小男孩这次却不愿意了：“不行不行，我已经告诉你们很多信息了！”



    众人磨了半天, 他才终于松口，“那好吧……一次机会换一个问题, 你们换吗？”



    众人都看向莫觉。



    莫觉没有犹豫：“换吧。”



    这种毫无提示的问题，直接回答必然不可能正确。



    小男孩很爽快：“好，那你要问什么？”



    之前还有一个从抽屉暗格里找到的文件袋没有被拆开。



    反正一时也找不到答案，有玩家便随手将那个文件袋也拆了, 拿出其中的文件粗略查看。



    结果毫不意外地被再次惊住。



    “这是……人体实验研究协议？”



    另一玩家凑过来看了一眼，立时也是一惊：“都是吗？……天哪这么多样本, 都是人？！”



    那文件是与药品研发公司签订的，上面还标有明确的公司名称、时间和具体信息, 一点不像是阿克夏凭空捏造的剧情。



    因为不像收养合同那样是一人一张, 这叠资料一开始看起来并不算厚, 但翻开两页便能见到所有参与实验的样本列表……



    一页页一行行密密麻麻。



    几乎让人数不清。



    连颜也看到后也禁不住冷了脸——光是这里有记录的编号就已经达到两百余。



    玩阿克夏游戏这么长时间以来，不少玩家都已经发现了一个规律。



    如果游戏里有细节完整的事例……它们绝大多数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阿克夏从不虚构骇人听闻的人类恶行，因为历史上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所有匪夷所思的、折磨人类的残忍方法，都是人类自己想出来的。



    阿克夏如果真的作为另一个维度的智慧生命，是否也会觉得人类讽刺而可笑呢？



    将少女们关在一处，统一的管理、苦工、虐待……



    还有数不清的婴幼儿可以被领养和贩卖，甚至拿来做人体实验……



    颜也微微皱了皱眉，隐约有了些猜测。



    他特意翻看了一下签订的协议。



    这是一份地下合同，记录的交易显然也是非法的，不仅明确了双方的保密要求，款项也是以捐赠形式打入某个账户。



    而乙方的名称，居然是名为“邦赛库尔姐妹”的天主教妇女挽救组织。



    颜也脑中瞬间通透，继而禁不住轻叹：“……果然是她们。”



    先前拆开文件袋的玩家犹自不解：“可是，这么多孩子都是从哪里来的？……加上之前被领养的那些，都有大几百了吧？”



    颜也已经整理好了心情，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声音有些冷：“你可以先想想我们的人设……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少女被关在这里？”



    之前提问的人顿了顿，显然还没将两件事串起来。



    颜也深吸一口气。



    “按照邮戳上的信息，这里应该是爱尔兰境内，时间则在1950年前后。”



    1922年，爱尔兰宣布脱离英国统治独立建国，自此直至20世纪末，一直是个非常保守的国家。



    天主教思想根深蒂固，甚至直接将“禁止堕胎”写进了宪法，直到2018年才公投废除禁令。



    颜也看了看众人神色，明白他们大概是并没有留意过相关报道，便先简单介绍了一下背景。



    “在那个民风保守的时代，由天主教修女团体‘邦赛库尔姐妹’创立和管理的‘母婴之家’，是爱尔兰唯一能够容留未婚先孕女性们的地方。”



    在1904至1996年间，全国9所母婴之家共收留过近3.5万名未婚妈妈。



    颜也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就是其中一所母婴之家，主要接收年龄在十至十七八岁的……未婚先孕、或者根本就是出生在母婴之家的女孩。”



    “不能打胎……你说，那些被生下来的孩子都到哪里去了？”



    在所谓的“母婴之家”里，这些被视为“耻辱”的女性和他们的孩子并没有得到多好的照料。



    据相关资料显示，至少有6000名婴儿在收容所死亡，有近四分之一活不过一岁，死亡原因不仅是营养不良、各类新生儿疾病，还有残忍的疫苗试验和虐待。



    死亡的婴幼儿就像垃圾一样被随意掩埋，在收容所旧址下留下骇人听闻的万婴坑。



    1975年，在爱尔兰戈尔韦郡蒂厄姆地区一处“母婴之家”旧址的废弃水池里，就发现了近800具儿童骸骨，最小的是新生婴儿，最大的不过八岁。



    有玩家发出小小的惊呼，忍不住捂住了嘴。



    颜也不像沈雍乐那般温柔考虑听众的接受程度，跟玩家们说得十分直截了当。



    “不仅仅是未婚先孕生下的孩子无法被接受，那些作为罪人被送来的女孩很多时候也会成为家庭的耻辱，被永远遗忘在这里……”



    他耸耸肩，“你们应该可以想象她们会遭遇什么。”



    被迫做苦工、受虐待、被打骂、生下的孩子被立刻从身边带走，成为教会的“商品”或者这些资料上的一行编号……



    如果未婚妈妈们被家族放弃，被迫继续留在这里，等待她们的就很可能将是……再次被迫怀孕，在虐待和苦力中生下孩子，然后周而复始，成为这个宗教监狱的孕育机器。



    “你觉得这就是全部了吗？”颜也面无表情，宛若地狱里毫无情绪波动的见证者，“不……你再想想，这地方又为什么——专门留下小女孩们？”



    众玩家此时已经忍不住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再跟着他的疑问想到了某些可怕的结论，简直心都凉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联系这些证据再回想之前看到的，就会发现很多蛛丝马迹。



    比如，明明三餐都简单得可怜，少女中居然有不少腰腹丰腴……



    现在想来应该是已经怀孕了。



    “操！”有人终于忍不住骂出来声，想想那些女孩的年纪，简直气得肺都在疼，“那些还是人吗？！”



    有女玩家气得浑身发抖：“这些人还号称信仰上帝？！还好意思说被害的女孩子们下地狱了？！我看他们才该下地狱！……不，下地狱都便宜他们了！”



    她反应一瞬，环顾四周，瞬间想起之前走廊上那女鬼语焉不详说的话。



    “神父会带女孩子们来这……做些不能被别人看见的事。”



    被带来的女孩子们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简直毫无悬念！



    “我艹那帮人渣！”女玩家实在没忍住骂了句脏话，现在再看这房间，只觉得哪哪都恶心，仿佛没有一处不浸染了无辜女孩的血泪。



    颜也和莫觉对视一眼，也都猜到了这间屋子的作用。



    莫觉想了想，突然抬头问小男孩：“我现在可以问问题了吗？”



    小男孩等他提问都快等睡着了，闻言精神一振，立刻点头道：“可以呀！”



    莫觉与颜也交换了一个眼神，点点头，一字一句问了出来：“这四个人，按照你喜欢的程度排序……是什么顺序？”



    其余玩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见两位大佬似乎已经有了答案，都有些面面相觑。



    这跟刚刚另一名玩家提的不是同一个问题吗？



    就问这么简单的就可以了嘛？



    所以最后知道秘密的就是小男孩最喜欢的那一个人吗？



    玩家们满脸困惑，都有些紧张，勉强压下疑问等待小男孩的回答。



    “那当然是……”小男孩说到一半，突然话音一顿，反悔了，“你这不是一个问题！是四个问题！”



    他不乐意地抗议，“不行，不能这么问的！你只能问我可以用是或者不是来回答的问题！比如‘你是不是最喜欢爸爸’这种。”



    众人想了想，心都提了起来。



    毕竟选项有四个，如果没能选对，就只能排除一次错误答案，剩下一次机会要在三个选项中选中，就是十分考验运气的事了。



    有看过乐神直播的人立刻忍不住小声嘀咕：“哎，这个时候要是玄学大佬在就好了……”



    还有人提供建议：“或者问‘是不是爸爸或者爷爷其中的一个’这种问题呢？下一次起码可以二选一……”



    “是或者否的提问吗？”颜也确认了一遍要求，继而毫无波澜直接开了口，“那么——你对这四个人的喜爱程度完全一样，是吗？”



    玩家们一怔，继而瞬间哗然了。



    “什么？！”有玩家忍不住打断，“等一下，这个问题也太……”



    “这一听就不可能吧？即便真是这样，得到这种答案又有什么意义？！”



    小男孩似乎也难得好心，没有像刚刚那样直接回答，反而跟他确定道：“唔……你真的要问这个问题吗？”



    莫觉肯定道：“是的，就问这个问题。”



    颜也说话的时候，还有玩家们提出一两句质疑，换了爵爷开口，即便心理不太赞同，也一时没人敢再说什么。



    小男孩磨磨唧唧了半晌，终于在莫觉的催促下回答了：“是的。”



    颜也看了看明显还没弄清状况的众人，轻笑一声：“那我们现在可以猜谜了。”



    “等一下！”小男孩原本在回答刚刚那个问题的时候还存有一丝希望，现在发现他们应该是真的知道答案，登时有些急了。



    “你确定？！”小男孩死得实在太早，即便再聪明，到底阅历不足，语气没控制住泄露出了焦躁，“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哦！如果答不对，你们就只能被关到早上了哦！”



    莫觉点点头，没有多话：“我确定。”



    小男孩犹不甘心：“真的真的确定了哦？”



    莫觉却已经直接说出了答案：“你的爸爸、爷爷、姨父和教父都知道你的秘密，而那个秘密是——杀死你的人就是他。”



    小男孩登时不说话了：“……”



    莫觉：“不对吗？”



    小男孩这才终于怏怏不乐回答：“对了。”



    有玩家整个人都晕了：“等一下……不是说只有一个人知道吗？”



    “这四个人里还有三个已经变成鬼了？也不对啊，那就会说应该猜错了……”



    其他玩家中倒是有人从小男孩的反应里察觉出了什么，猛然转头看向莫觉：“你的意思是——他的爸爸、爷爷、姨父和教父都是一个人？！”



    “是啊。”



    鬼童的身影逐渐在半空中显现，居然是个大约三四岁的小男孩，大眼睛长睫毛，长得十分水灵可爱。



    这个男孩显然跟走廊上的女鬼不一样。



    从他刚刚虽然很不情愿却还是实话实说地承认了他们答对便能看出来——这是个还算单纯善良的小鬼，充其量也就是希望有人留下来陪自己玩而已。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哪怕将人关在这里，他们也只会一直想要离开，没有一个人愿意成为他的朋友。



    此时以为他们立刻就要离开，小男孩满脸都是舍不得，听到询问后脸上的落寞才微微褪去了一些。



    他认真地给众人解释了自己的迷题。



    “辛迪神父说，妈妈和阿姨都是主教的女儿，主教大人——或者说我的父亲，曾因为喜爱给了她们一样的名字。”



    “后来她们被送回这里，父亲说妈妈是瑕疵品，他更喜欢阿姨，于是又成了我的姨父……”



    短短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众人都听得有些心惊，再结合之前对这个宗教监狱的黑暗猜测，不少人都已经能脑补出两个女孩的悲惨命运……



    两名少女的其中一个大约命运更悲惨一些，被鬼父侵犯后生下孩子，然而很快便又遭遇了抛弃，孩子也被残忍杀死。



    她一定是很恨的。



    然而作为被命运随意吹动的浮萍，她并没有拯救自己的能力，只能逐渐被绝望吞没，最终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小男孩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在讲述多么可怕的事情，他语气轻快，开心地继续道，“再后来，妈妈就从天台上跳下去，来找我啦。”



    玩家们登时动作一顿。



    “什么？！”



    刚刚的女玩家四下看了一圈，忍不住有些心惊胆战：“所以……你妈妈现在也在这里吗？”



    就见小男孩歪歪头，天真烂漫地回答：“不在呀，妈妈不喜欢这间屋子。”



    他想了想，又补充，“但我刚刚看到妈妈了……她好像很不高兴，把阿姨叫走了……”



    莫觉猛然一滞，那种不妙的直觉再次袭上心头。



    女玩家还在问：“你妈妈跟阿姨感情不好吗？她们不是同名吗，应该能成为朋友吧……”



    莫觉两步上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你妈妈和阿姨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眨眨眼，现在看来，眉眼间竟真的与沈雍乐有六七分相似。



    他道：“叫珂赛特啊！”



    珂赛特。



    最圣洁的珂赛特。



    那是主教特意留给独属于自己完美作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