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觉他们在告别小男孩后便匆匆离开了小屋, 然而走了一阵才发现隧道比来时长了不知道多少倍。
仿佛是珂瑟尔专门为试图逃离的人准备。
一开始还有玩家想活跃气氛，开玩笑说这个跟他一直做的噩梦很像，一直都走不到尽头的隧道, 之后会逐渐灌满水, 或者越来越热，热到几乎要将其中的人烤熟。
结果不过半分钟, 他们就感觉四周越来越热……而热源正是来自他们即将去往的方向。
那名玩家立刻脸色一变, 猛然捂住了嘴。
颜也嗤笑一声：“没用的, 应该是想到什么都会成真，说不说都一样——估计还是珂瑟尔的布置, 都是不想让我们轻易离开。”
然而人最难控制的, 就是自己的思想。
越是逼迫自己不要多想，越是忍不住展开发散, 一开始仿佛外面突然升温变成了炎炎夏日, 之后热度还在缓慢提升, 玩家们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跋涉着迈入巨大火炉。
众人的耐心渐渐消耗，体力也逐渐有些跟不上。
往往就在极端环境中，人的情绪会更快地崩溃, 负面情绪更加难以控制，连莫觉都开始在无尽的隧道中感觉烦躁。
有些玩家便控制不住开始犹豫了。
莫觉像是背后长了眼睛, 伸手就拽住了一个企图打退堂鼓偷溜的玩家：“去哪里？！”
那人被他吓了一跳，开口眼泪就绷不住了：“我、我不行了……呜呜呜, 我走不动了，我没法走到尽头了……”
莫觉怒道：“不走了？！”
那玩家原本就是因为意志力不够才说放弃, 被爵爷吼了一句, 立刻又怂了：“走的、走……”
莫觉原本就看着不怒自威, 此时压不住脾气，更显出了几分煞气，几句话就将几个撑不住的玩家骂得不敢再说放弃，咬着牙互相搀扶着继续坚持。
颜也倒也没真不管这些人，看了那人高马大明显没到极限的玩家一眼，凉凉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回去就真的别想再活着出副本了。”
这种隧道设定严格来说其实挺常见的，不论是隐射人心中最恐惧的东西，还是将你此刻脑海中的恐怖场景具象化，都是修真文幻境修炼场的必备。
但正是因为有效，才成为了经典。
莫觉心头忍不住暗骂，却也知道现在怪玩家们胡思乱想没有意义，只能安慰自己幸好自家乐乐不在——不然以沈雍乐那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他们还真不一定应付得过来。
他想了想：“现在开始，所有人重复‘马上就到出口了’，能读出声就读出声，不行就默念。”
这一招十分有效。
众人默念的“马上就到”仿佛什么神秘的阿里巴巴魔咒，竟然真的敲开了隧道的大门。
莫觉眼尖看到了前方某处的黑点，立刻心头一紧——他毫不怀疑，只要有一个人的想法动摇，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出口就会再次消失……
然而最后的几步尤为艰难，原本平直的隧道像是被烤化了一般，变成了近45度的上坡路，走在路上都能听到“嘶嘶”的鞋底被炙烤的声音。
通道内刮起了滚烫的风，众人只觉得双腿灌铅、脚步虚浮，仿佛再迈动一步就要昏厥过去，被大风携裹着滚下陡坡，从此埋葬于深不见底的隧道。
那漆黑的门仿佛近在眼前，又仿佛永远都没有走到的机会……
只一个眨眼，门边骤然燃起熊熊火焰，火舌嚣张地舔舐着四壁，似乎下一秒就要吞没那扇并不坚固的黑色大门。
莫觉额角青筋迸出，在慢如龟速艰难跋涉的队伍中悍然加速，以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和意志怒吼着冲了过去，在其消失前敲响了大门。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外面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地看向冲出来的莫觉：“发生什么事了吗？”
莫觉喘着粗气匆忙观察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异常，而且一出门，周身感觉到的热度便消失了，之前烫伤的手脚也都恢复了正常。
“果然是这种东西，”莫觉暗骂一声，简单下令，“开着门，别松手！”
外面的玩家被他的气势镇住，忙不迭应声：“好、好的！”
爵爷来不及多说，转头便再次回了门内。
其他人也大多已经走到附近，只是震慑于门边的火焰不敢靠近，莫觉伸手将颜也推了出去，继而是那个女玩家和紧随其后的几个人，正想回头继续去拉后面的人，却听门外颜也一声喊：“爵爷！快点出来，门要关了！”
莫觉匆忙回头，只勉强看到外面众人正死命拽着那铁制的吊牌，然而门口留下的缝隙依旧越来越小。
不知道又是哪个闲着无聊的在乱想！
“艹！”莫觉忍不住骂，“让你们默念的话呢？！”
人在危急时刻，是真的很难控制自己不往更糟糕的方向联想。
又几个人边道歉边被推出了门。
那名躲在人群后说爵爷是想去救乐神的玩家此时走在最后一个，越是急越是慌乱，不小心跘了一下摔倒在地，努力了两次没能爬起来，登时彻底崩溃了。
“救命！”那人仿佛彻底失去了力气，只能看着爵爷满脸是泪地祈求，“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救命！不要丢下我……”
莫觉察觉两人的距离正在渐渐拉远，这次是真的有点压不住脾气了。
“没人要丢下你！”他顶着越发剧烈的高热快步跑近，趁着那玩家被吼得失神，一把拎过他的衣领，以一个多半要将人顶吐的姿势往肩上一扛，“给我念爵爷是我爸爸！”
那人：“呜呜呜。”
莫觉作势要扔：“还不念？！”
“念念念，我立刻念！”那人瞬间怂了，“您是我爸爸！是我的再生父母！乐神就是我妈！我出去后一定好好孝敬您俩……”
“谁特么是你妈……”莫觉满肚子糟心，赶在最后一秒冲出了隧道，将人往地上一扔，这才撑着膝盖喘粗气。
两人一出来，隧道的异状便彻底解除了。
玩家们乱七八糟躺了一地，缓过一口气来，现在才有些后怕——如果刚刚不是爵爷坚持要出来，如果不是莫觉想到破解关卡的方法，还在危急关头一个个回来拉他们……他们只怕一多半都要永远留在那个小房间里。
天已经开始有些蒙蒙亮，玩家们回想这一晚，才意识到刚刚怀疑莫觉会被乐神的事扰乱心神的自己有多么狭隘。
大概有人就是天生适合担当领导。
这短短一夜，莫觉不论是制定目标、识破鬼怪、还是察觉女鬼阴谋、找到打开暗室的方法、带他们闯出隧道……无不果决而敏锐。
直至走到这里。
被护住的众人心头震动，从逐渐加深信任，终于转变为了打心底里的叹服。
爵爷并不是个亲切的领导者，相比于贴近手下的指挥官，他更像令人望而生畏的将军或统帅。
与沈雍乐或颜也、陆凡启比起来，他仿佛天生拥有拔高视野的大局观，像是某种智能的、效用最大化分配程序，几乎一眼便能对每个人的定位做出准确判断，将每个人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或许是得益于常年真刀真枪的实战，很多时候，他甚至都不需要询问相关其他信息，仅靠卓越的观察能力和直觉完成分析。
这不单单是在安排谁做什么事的时候，而是更潜移默化地调整与布置，分析问题时切入的角度，完美消化整个游戏的运作机制并将其反过来用于对副本的破解等等……
莫觉是所有人中恢复最快的一个。
他转头看向颜也：“珂瑟尔一定是重要npc，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力……”
爵爷想了想，“副本主线名称是珂赛特，很可能指的是乐乐和珂瑟尔两个人，如果我没猜错，珂瑟尔的希望多半是彻底摧毁这个地方。”
颜也体力不算好，刚刚拉门的时候几乎耗尽了力气，只能躺在地上思考：“你的意思是，副本任务是完成珂瑟尔的愿望？”
莫觉道：“只是有这个可能。”
颜也点头：“很可能。”
那个女玩家就躺在颜也不远处，她显然也看过沈雍乐的全部直播，闻言道：“那是要放火烧修道院吗？跟利维坦的时候一样，彻底摧毁副本，就能回到现实？”
“不，”颜也显然对利维坦最熟，摇了摇头，“这里跟利维坦不一样，利维坦默认跑出城堡范围即离开虚拟的世界，这里却没有这样的区域划分，整个副本就恰好是修道院范围。”
换句话说，如果点火烧屋子，或者使用其他方式摧毁修道院才算成功，玩家们没有地方跑，也会跟这个地方一起被毁。
颜也想了想：“珂瑟尔厌恶的其实并不是这些房子，而是里面的人……”
莫觉正抬头查看四周，抬眼便看到了教堂正前方的十字架和圣象。
他突然一顿。
莫觉微微凝眸，缓慢开口：“或者是……讨厌这里肮脏的灵魂？”
他转头看向地上众人，“屋子里的那个小男孩……为什么一直在强调晨礼呢？”
这是个灵异副本，阿克夏一开始就在暗示他们这个世界上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鬼怪、宗教、神圣之力必然是串联副本任务的关键部分。
颜也瞬间便想通了他的意思。
他歪歪脑袋：“但珂瑟尔最恨的应该是主教吧？按照一般规则，这些宗教仪式再厉害也只能净化鬼魂，主教只要不死，就能永远逍遥法外了……”
“到时候可以再来一次嘛！”有玩家忍不住插嘴，“既然回到这里这么困难，是不是正说明了这个仪式的重要性？不然我们就先试一次？”
他身侧的人点头附和，“对啊，而且乐神现在应该是在打boss吧，我们净化坏的鬼魂，说不定还能帮他一把……”
莫觉微微皱着眉，沉吟片刻，终究还是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