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雍乐很清楚这娃娃应该又是阿克夏在故意吓他。
然而即便如此, 他还是感受到深深的寒意。
他是在现实中遇到的蓝婉儿和娃娃，阿克夏能知晓——要么是它能直接读取玩家的思维，要么是它能一定程度上侵入现实。
如果是前者, 他们在游戏中一切企图对抗副本剧情、欺骗系统、破解关卡的行动便都成了笑话。
之前几次副本能侥幸获胜，不过是阿克夏像猫捉老鼠那般逗着他们玩罢了。
好在现在看来，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阿克夏应该是跟现实有某种联系, 或者是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收集现实中的数据，否则也不会有无辜路人被拉入游戏的事了。
沈雍乐在游戏里待久了, 都有些忘记了，他第一次进游戏的时候闽南书就说过——阿克夏并不是单纯的数据, 或者说, 不仅仅是数据。
它是创世的某种高纬度意识。
是亚里士多德所述的物质现象界被创造时的第一种最基本元素，容纳万物, 不可眼见，不可触摸，却能无形地操控世界……
又或许并没有那么玄学。
比如沈雍乐曾经拿上述内容问过颜也，得到了颜大佬一个不明所以的嗤笑。
颜也用“你真是天真得可爱”的表情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凑到他耳边：“你应该向凡凡学习一下。”
沈雍乐：“？”
颜也施施然解释：“相信科学。”
毕竟已经是智能时代，或者哪怕只是信息时代, 就已经没有一个人在电脑大数据面前不是“透明”的了。
颜也是弥赛亚的学生, 对信息学和人工智能的了解跟他们完全不在一个维度，沈雍乐有时候也觉得，颜也之所以看起来乖张妄为、特立独行, 是不是因为他看到的东西跟其他人原本就不一样。
然而科学大佬最后都研究神学去了啊！
沈雍乐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目光从那个娃娃上收回来, 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电梯。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 他们已经站在了一个状似门诊的宽敞大厅里。
魏泽安找到了一个公告板, 正一条一条读着上面的规定。
沈雍乐粗略瞟了一眼，只见第一条就写着“不许九点后出房间”，之后还有各种“不许携带手机等通讯设备”、“不许在走廊里跑动喧哗”、“不许将食物带回病房”一类的要求。
有玩家感慨：“这是什么严格的寄宿制学校吗？”
晏修也有点咋舌：“真的，九点回房，九点半停水，十点熄灯……比我弟上的封闭式管理高中还严。”
他们还没有找到小南，并不打算在此停留太长时间。
莫觉和沈雍乐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小南应该是凶多吉少——这个鬼如果是以前疯人院的人，应该也会按照规定执行，而小黑刚刚在走廊上喧哗、小南跑动着去追，都算是违反了禁令。
莫觉突然开口：“是不是已经快九点了？”
魏泽安一惊，转头看向仍旧举着直播杆的晏修，他是在场唯一一个携带了手机的人。
晏修匆忙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果然离九点只差五分钟了。
沈雍乐的弹幕都在催促着他们赶紧回房间，然而晏修那边却显然是另一种气氛：[都是制作组故弄玄虚吧？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主播在外面留到九点，看看会发生什么吧？]
[到处都写了九点后不许出房间，这肯定是个伏笔啊！正常大逃脱都是哪里最恐怖，线索就在哪里吧？]
[对啊，那种写着“不要碰”的地方，就更应该碰一下才对啊！]
[主播留到九点，我就送一波大飞机！]
晏修原本就是做户外直播的，当下就被这气氛影响了，拍着胸脯夸口：“既然你们都那么想看……我就留下来吧！”
他卖着关子，“但我一个人有点不敢留在外面哎，小南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要么你们帮我劝劝其他人，看看能不能找个人陪我？”
弹幕道：[骗鬼呢，小南肯定是跟你商量好了躲起来了。]
[对，我刚刚看到那娃娃的时候就觉得了，故弄玄虚吓我们，搞半天只是一个娃娃，一看就是故意设置的啊！]
晏修十分委屈：“哎，这真没有，我是真的不知道小南去哪里了，要么你们说服乐神跟我一起去，我就去探险找他……”
沈雍乐背后一凉，心道我到底哪里惹你了，为什么一直针对我？！
就听莫觉凉凉道：“要去你自己去，乐乐没有兴趣作死。”
沈雍乐的弹幕：[啊啊啊啊，爵爷好man！！]
[“爵士乐”一生推！]
诡异的是晏修那边弹幕静了静，居然也刷出了一模一样的内容。
甚至还有送礼的：[系统：霜和赠送了一辆兰博基尼，祝乐神爵爷百年好合！]
[系统：住在月亮上的星星赠送了一辆法拉利，我爵爷果然帅到哭！]
晏修挑了挑眉，倒是没有跟莫觉硬扛，转而伸手搭上了魏泽安的肩膀：“要么泽安你跟我去？你那么讲义气，肯定不会看着我们丢了一个小伙伴不管对吧！”
沈雍乐一开始就看出来魏泽安应该也是被“人设所迫”了，明明自己也十分害怕，却不得不主动走在最前面。
此时魏泽安闻言明显脸色一白，但犹豫了片刻后，果然还是点了点头。
毕竟违背了鬼屋的规定不一定会死，直接崩了人设……可是一定会触发崩人设惩罚的，在这种凶险的地方触发崩人设，很可能就要引来鬼怪直接追杀了，魏泽安显然没有安全躲过的信心。
离九点还差三分钟，除了晏修和魏泽安的其他人回到了最近的病房内。
而晏修和魏泽安两人则带着手电筒，一步一步走进了黑暗。
沈雍乐他们这次选择的房间，似乎是一间医护人员的办公室，屋里的电脑设备已经被搬走了，墙上的挂钟却还在。
众人盯着那一格格走动的旧式挂钟，下意识在心中读着秒。
很快，秒针划过最后一圈，毫无停歇地略过了“12”的数字。
“九点了，”有玩家松了口气，“好像没有发生什……”
他话未说完，只听走廊上猛然传来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
继而是“咚咚咚”骤然逼近的剧烈撞门声，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在走廊上一边快步奔跑，一边敲打着旁边经过的门口和窗户。
沈雍乐原本就站在门边，被猝不及防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直接撞在了莫觉身上。
好几个女玩家都吓得尖叫出声，捂住耳朵抱团挤在角落的窗户下，尽可能地远离大门。
韩云汐算是胆子大的，张口颤声准备问：“魏……”
莫觉却是一抬手制止了她：“听听她在说什么。”
所有人瞬间屏息凝神，开始努力在那剧烈的拍门声中听清尖叫的内容。
敲打声的行进速度极快，没几秒钟便已经一路逼近他们所在的房间，有玩家已经忍不住浑身发颤了，紧张得话音都在打哆嗦：“好像是叫我们出去？”
莫觉点点头，也加快了语速：“对，她在喊人出门。”
那女声极为凄厉刺耳，仿佛是一边在走廊上奔跑，一边嘶喊，“出来”“快点出来！”……
沈雍乐从缝隙里探头看了一眼，正看到一个坐在窗台上的鬼娃娃。
沈雍乐：“！！！”
乐神瞬间缩了回来，决定这次就一怂到底，再也不胡乱看了。
莫觉也看到了那个娃娃，他皱了皱眉，心知这是阿克夏在针对沈雍乐，没说什么，只错开角度从缝隙里观察着走廊上的情况，等待那女鬼冲到近前。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那声音便已然来到了近前，大约只差半个房间。
莫觉敏锐察觉到什么，突然神色一变：“小心！”
“哗啦”一声，那群女玩家躲藏的窗口处，窗玻璃突然碎裂，就像是有看不见的手从外面伸了进来，要将她们抓出去。
其中一个玩家的头发明显被半空中看不见的东西勾住，尖叫着试图挣脱。
莫觉已然一步上前，用刚刚捡到的玻璃反手一扎。
虚空中传来一声嘶哑的惨叫，女生却趁机挣脱开来，飞速跑离了窗边，继而大约是受到的惊吓太大，直接毫无停歇地撞开大门，惊叫着冲了出去。
沈雍乐脸色一变：“等等！不能出去！！”
走廊上那东西仿佛就在等着这一刻。
只一个眨眼，那女生“啊”的一声惊呼，仿佛被无形的手揪住了头发，飞速拖着朝走廊深处滑去。
黑暗里传来女生撕心裂肺的惨叫。
沈雍乐心头一凛，顾不上多想，跟着追了出去。
莫觉紧随其后。
爵爷刚刚能用玻璃扎退对方，就说明那东西是能够被普通攻击伤到的，沈雍乐见状倒是没那么害怕了。
他们一路往外追，其他人见状，也顾不上多想，都一窝蜂跟了出来。
众人追着惨叫声跑过走廊，周围都是被涂黑的镜子。
不知道是不是走廊逼仄形成了回音，沈雍乐觉得到处都能听到隐约的人声。
一会儿像是有人群在窃窃私语，一会儿又向是谁在滔滔不绝地训斥……
那私语声越来越大，竟然盖过了女生的惨叫。
沈雍乐和莫觉追到走廊尽头，不确定接下来应该往哪里走。
却听韩云汐一声惊叫，指着右边某个房间：“在那里！”
莫觉似乎也看到一个身形一晃而过，消失在那扇门后，隐约还听到了门合上的声音。
似乎是意识到被发现，刚刚嘈杂的声音突然全部停止，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只剩下了所有人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众人登时一僵，原地停住了。
那扇门边也挂着“九点后不许出门”的牌子，门后隐约透出了丁点灯光。
莫觉看了沈雍乐一眼，将人隐约护在身后，放缓速度，接近了那扇门。
他握住门把，轻轻一按，便听到了“咔哒”的开门声。
门没有上锁。
莫觉松开手，那门上似乎装了液压杆，无需人动手，自己就慢慢越开越大，仿佛邀请一般静静向众人大敞开来。
沈雍乐等门开到最大，等了等不见其他动静，终于鼓起勇气探出头。
然而只一眼，他便再次僵住了。
不过十平米的屋子仿佛被什么彻底破坏过，翻倒在地的桌椅设备都只剩下了钢制的骨架，电脑屏幕碎裂一地，塑料都被烤焦变形，整个房间仿佛发生过一场剧烈的爆炸，墙面都被掀开撕裂。
而此时，地上、桌上、墙边架子上，都密密麻麻放满了娃娃。
它们一个个仰着脸，面朝着门口，仿佛被推门的动静惊扰……
正睁大了空洞的双眼，一眨不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