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看着喜滋滋等待交换的村长, 他虽然不知道红树村的三样特产在外面能卖到什么价，但哪怕按照一般粗麦粉来算，红树村人也是大大吃亏。



    那一筐红树米能有五十斤左右, 一包盐却顶多一斤。



    盐价确实很贵, 但在外面也就十个铜币一斤。而一般粗麦粉大约是两铜币一斤。去了麦麸又细细磨过两道的细麦粉大约是六铜币一斤。



    常年推测红树米最少也和细麦粉价格差不多，那么市场交易价应该是约两斤红树米换一斤盐。



    考虑到运输、保存、安全和销售等问题, 商人到南卡湖的村落市集购买红树米，一般四斤红树米换一斤盐就绝对能回本。而考虑到红树米的稀少和特殊性，商人就不可能按照细麦粉的价格贩卖红树米，红树米作为稀罕食材势必会卖得更贵, 那其间能赚到的利润就更大。



    也就是说，商人稍微经营一下, 四斤红树米换一斤盐就能让他们大赚特赚。



    可红树村人却一直用五十斤红树米来交换一斤盐，还是粗盐！



    再说红菜，红菜有甜味, 常年刚才亲口尝了, 怀疑这玩意能制糖。



    他以前去过相关工厂参观, 还记得根据制作工艺和甜菜的质量，甜菜和糖的制作比大约是四比一到六比一的比例, 也就是约四斤到六斤甜菜可以出一斤糖。而甘蔗大约是五比一到八比一的比例。



    红树村的五筐红菜，每筐约有三十斤，五筐就是一百五十斤。考虑到这里工艺落后等问题，就算往低了算, 一百五十斤大约也能出个十斤左右的糖。



    糖，那是比盐更贵重的调味品, 看他买的甜糕价格就知道, 这玩意死贵。一斤黑糖……对, 这里的糖因为制作工艺和原材料的关系还是黑糖，不是白糖，一斤黑糖就价值五银币！



    普通人压根就吃不起。



    像铁不平他们，长这么大，都没吃过正儿八经的甜味制品。



    他当时买了甜糕分下去，铁不平几个吃到甜糕时的表情，让他记忆深刻。



    他觉得难吃的东西，在铁不平等人尝来简直是人间美味。



    十斤糖，五十个银币。



    五十银币可以买多少盐？答案是五百斤。



    很可能价值五百斤盐的红菜就换回了一斤盐！



    红砂鳄鱼皮那就更不用说了，红树村人抓一条红砂鳄，那都是在搏命。



    可他们用性命换来的鳄鱼皮，一张才只值三十个铜币。



    难道红树村人真的都这么蠢，不知道自己的特产价值吗？



    恐怕最大问题还是他们是菜人族。



    菜人族无法把自家特产拿到大的城镇去卖，以前他们肯定有人试过，但九成九人财两失，几次下来，谁还敢再进城镇做买卖？



    常年甚至想到，那些商人明知道大湖边有好些菜人村落，他们却没有对外说，还主动过来做交易，十有八-九就是为了能便宜拿到当地特产。



    如果没有这些菜人，商人们再想拿到这些货物，就得自己安排人手采集捕猎耕种，那代价就大了。



    可如果这些菜人能一直生活在这里，商人们又能一直抑制他们的人口、管辖他们的出入、扼制他们的经济来源，那么这些菜人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跟他们交易，把辛辛苦苦耕种、采集、捕猎回来的收获以几乎白送的价格卖给商人们。



    生活在这里的菜人还无法反抗，也许他们试过反抗，可反抗的结果说不定就是一次捕奴队的大捕猎。



    常年下意识扫了眼铁不平。他有种预感，也许铁家村的灾难很可能与他们做出了某些变化有关，而这个变化很可能又关系到铁不平。



    而一直暗中控制着南卡湖菜人族的人，发现竟然有菜人想要跳出他们的控制，自然要杀鸡儆猴，还要把源头给彻底消灭。



    常年暂时没去找铁不平印证他的猜测，村长等人正在等待他的答复。



    村长和村老们看常年半天不说话，还以为他不满意这个交换价，彼此互视，村长一咬牙：“大人，您亲自过来，那价格自然不一样，我们可以按照往日一半……”



    常年抬手，“我有个提议。”



    村长担心无比，就害怕常年张嘴就说让他们把所有东西都献给他。



    铁不平也看向常年，和常年相处这段时间，他觉得新主人不是那种压迫人的人，但谁也摸不准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看不起菜人族还想剥削菜人，铁不平并不敢肯定。



    常年像是不知道众人的紧张，慢慢说道：“这里物产丰富，而我正在学习炼药，我应该会在这里或附近住一段时间，期间我会数次前往冒险城，最近我就准备过去一趟。我的提议是我不买断你们的货物，但我会把你们的货物带入冒险城进行交易，最后无论卖出多少，你们都可以得到卖价的两成。”



    村长和村老们都不怎么识数，他们只抓住了卖价的两成这句话，按照以往那些商人的话来说，他们把红树村的特产运到外面去卖，能赚到的钱极少，基本也就赚个运输费。可如果路上碰到强盗，那就是血本无归。



    所以在村长和村老们的认识中，他们的特产在外面也就比一包盐稍微贵一些。



    如今魔法师大人说拿走他们的货物却只给他们卖价的两成，那不是说他们要比以前亏很多？



    村长和村老们愁啊，但大人都已经提出，谁也不敢反驳。



    常年看出村长等人的愁态，在心中叹息，他是生意人，自然很清楚这些被商人蒙蔽眼睛的土著都在想些什么。



    铁不平掰着手指计算，问出了关键的话：“红树村的特产在外面能卖到什么价？”



    常年欣慰，他看中的优秀员工果然要比其他人有脑子。



    “这要看这东西有多稀奇，以及味道、功效、附加价值等各方面。”



    “什么是附加价值？”



    常年抱了培养优秀员工的心，就耐心解说道：“附加价值很多，比如名人效应，如果本国的安烈大公说他特别喜欢吃红树米，哪怕红树米的口味和功效都很一般，它也会成为珍贵的贵族粮食。一斤卖出几个银币的价格都不成问题。”



    红树村人倒吸冷气。乖乖！一斤红树米卖几个银币？



    “还有历史背景、神话传说之类，比如有人传言盛产红树米的红树林是当年众神神战时从天空低落的神血浇灌而生，这才形成这一片绝无仅有的红树林，而每一粒红树米都是神血精华，传说食用后能增强体质，更能增加激发魔法种子或者内气的作用。如此，红树米将成为全世界都渴求的珍宝，到时候恐怕不是论斤卖，而是要论粒卖。”



    红树村人都呆滞了。



    铁不平则坐直了身体，听得认真。



    常年笑，“但这样宣传也有很大的隐患，那就是很容易引来强盗，把你们杀死或赶走，强占这片红树林。”



    村长等人一听，连忙打消幻想，拼命摆手：“不要这么说，千万不能这么传，红树米就是很普通的米。”



    “不，红树米不普通。”常年否决了村长等人被无良商人们强行灌输的习惯认识，“如果普通，那些逐利的商人不会每年都定时来到大湖边各村的集市，不会把大湖边有数个菜人村落的事给隐瞒得很好。但红树米到底有什么特殊功效，我还需要打听和研究一番。”



    常年接着道：“另外，红菜我也觉得不止是普通蔬菜，也许它还有别的用处。这也需要去打听和研究。”



    村长终于明白了什么，声音颤抖地小心问：“您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村的红树米和红菜的真正价值要比那些商人给的高？高很多那种？”



    常年点头，“我不清楚外面到底能卖到什么价，所以我没办法给你们一个合适的交易价。给你们两成的卖价，你们也别觉得吃亏。我要负责研究、打听、运输、销售以及交际和承担风险等环节，需要花费的本钱不少。但我说的是卖价的两成，不是纯利的两成。也就是说如果我有本事把一斤红树米卖出一个银币的价格，你们就能获得二十铜币，也就是两包盐。”



    村长等人再次倒吸冷气，这次是吓得，也是乐得！



    “您、您是说，一斤红树米就能换到两包盐？那一筐我们能换到……？”村长惊喜得都口吃了，掰着手指越算越算不清。



    “一百包盐。”铁不平算出来了。



    村长嘴巴张大，小舌头都能看见。



    村老们都一副要昏过去的表情。



    常年给村人降温：“这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真的价格。但总体来说，怎么也会比商人交易给你们的价格要高。当然，如果你们不放心，也可以按照你们和商人的交易价来进行交易。”



    村长又愁了，按照以往的交易价虽然安全，但听了常年的分析，听到那里面隐含的巨大利润，要让村长怎么才能放弃一百包盐只要一包？



    村长看向村老。



    村老们也同样无法决断。



    大家都很愁。



    铁不平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



    红树村人是很不容易，但他现在是常年的人，自然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他可以反抗常年的不仁和不合理要求，但他不能主动损伤常年的利益。



    他恳求常年救他弟，是因为他已经决定把命卖给常年，以后也会让弟弟报答常年。但他求常年帮助红树村人，他能拿什么交换？



    常年把所有人的神色变化都看在眼底，见酝酿得差不多，这才把他一开始真正要说的话说出来：“不平昨天跟我说过你们的困难，而你们当初又收留了铁家村人，看在他的面子上，这次我可以先按照你们以往交易价的双倍收购你们村的特产。”



    铁不平唰地抬起头，他昨天并没有……



    常年对他微微一笑。



    铁不平似懂非懂，但他只要知道一点，常年这么说对他会有莫大好处，至少以后他母亲和弟弟以及其他铁家村人如果继续生活在红树村，那日子一定会好过很多。



    村长和村老们一听双倍价就笑开了花。他们可是看过常年带来的盐，那品质可要比商人往年和他们交易的好得多。



    至于一百倍？村长觉得这种事做做梦就好，做人嘛还是要脚踏实地的好。



    村长和村老们看向铁不平的目光都充满感激。



    铁不平抓了抓脸。



    有两个留下来参加会议的青壮表情有点急，但这种重要场合，他们一般都不会轻易发言。



    常年瞄到，补充：“如果有人想要冒险，愿意把货物交给我去代卖，那就仍旧按照卖价的两成结算。”



    两名青壮露出喜色，他们没有村长和村老那么稳妥，更愿意冒险赌一把。如果赢了，他们两家转眼就能成为村里最富裕的人家。



    村长再三感谢常年，他也没忘记感谢铁不平。但当着人家主人面感谢奴仆总是不太好，他打算等会儿单独邀请铁不平，和他好好道谢。



    村长打算去询问全村人，让他们自己选择是把自家货物按双倍价卖给常年，还是冒险让常年代卖去赚那也许更丰厚的利益。



    “大人！魔法师大人！”一名老人突然挣脱几个年轻人的手，冲出来，重重在常年面前跪下，哭喊着道：“大人，求您救救我儿子，他就要死了！他也是被红砂鳄咬了，但他的伤势没有铁三弟重，您能救铁三弟，就一定也能救他。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我们一家给您做奴隶！”



    村长气得跳脚，张口就骂：“我不是警告你们了，不准你们来打扰魔法师大人，你们都……疯了吗？”



    村长浑身发抖，就怕常年发怒。



    村人没有见识，看到常年出手救治铁三弟，就以为他是个好人。



    但村长好歹见过一些世面，他很清楚那些有力量的人，他们自己愿意做什么那是一回事，但如果有人逼迫他们，那又是另一回事。



    现在常年因为铁家的缘故，对红树村还算友善，可谁不知道魔法师的性格最为古怪，村长就害怕他们一不小心在哪里得罪常年，导致好事变坏事，昨晚就对一些蠢蠢欲动的村人再三警告。



    可没想到，还是有人挣脱包围圈，冲到了常年面前。



    村长气得又去瞪那几个负责拦人的。如果这几个人真心想拦，怎么会拦不住一个老头子？



    那几名年轻村人全都低下头，不敢和村长对视。他们确实放水了。



    那老人的儿子是他们的狩猎队长，一开始队长受的伤并不算严重，其他轻伤者都自己长好了，可队长就像是被谁诅咒了一般，突然开始发高烧，接着人就昏迷过去，之后伤口也开始腐烂、流出脓水。



    村老们也说队长要回归母神的怀抱。



    本来大家都已经放弃希望，队长家人也开始为队长准备后事。



    可谁想村里就突然来了一名魔法师，这位魔法师大人还出手救治了同样被村老宣布必死无疑的铁三弟。



    在有希望的时候，谁能真的忍心看着还有气的家人就这么等死？



    见队长家人冲到常年面前，而常年并没有立刻发怒，其他有家人在等死的村人也忍不住了，一起冲过那些青壮的包围圈，扑到常年面前，对他跪着哭求，求他出手救人。



    常年昨天出手时就已经料想到这种情况，他也有了对策。



    但就在他开口之前，铁不平先一步站了出来。



    铁不平：他惹出来的麻烦，他来解决！



    少年挡在常年前面，冲着那些跪地哭求的人冷冷说道：“主人肯出手救我弟弟，是因为我把整个铁家村和铁家村的秘密都送给了他，我弟如果能活下来也会为主人效命，另外，我还答应主人为他做一件必死之事。”



    少年一顿：“你们求主人出手，能拿出什么代价？不要说给主人做奴隶，一个奴隶能值多少钱？你们知道一名魔法师出手救人需要多少金币吗？”



    哭求的村人傻眼了。



    而人群中的几个铁家村人则满脸震惊地看向铁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