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被刘谈拦住之后看到他对自己疯狂摇头也迟疑了一下, 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个剧情似曾相识,便停了下来。
陈阿娇眼睁睁看着刘彻的背影消失在了椒房殿门外。
站了很久,她才忽然说道:“这个皇后, 当着又有什么意思?”
刘谈听了之后也心下恻然,可就算陈阿娇这么说, 她其实也没得选择。
从一开始当皇后就不是她自己选的,就算重生一万遍, 除非她从小就逃离这里, 否则结局也还是一样的。
如今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好了。
陈阿娇闭了闭眼说道:“是我害了丹阳。”
刘谈低声道:“这不怪母后……”
陈阿娇摇了摇头:“当年我就不该把她接到身边来。”
当初她怀孕生子大半部分时间, 刘彻都在巡游全国去求仙甚至封禅泰山,而那个时候卫子夫已经失宠, 钩弋夫人却尚未入宫,所以陈阿娇有足够的能力瞒天过海, 将自己的女儿跟宫人的儿子对换。
陈阿娇知道既然换了, 就不该再去关注那个女婴的死活,她就必须认死了自己生的是儿子, 皇子才是她亲生的。
可明知道女儿就在后宫养着,她却不能碰也不能见, 不知道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有没有长大,这让她如何忍受?
这是她人生两世唯一一个孩子啊,更不要提后来刘彻回宫,似乎有所怀疑逼得她不得不先弄死了那个宫人,然后又想办法把刘谈送出宫去,就更是将一腔母爱倾注到了丹阳身上。
如今想来, 从一开始她就做错了, 别的宫人所出她从未在意过, 却只在意一个丹阳,就算是有投缘做借口只怕也引起了刘彻的怀疑。
只是不知刘彻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
若是当年就知道,他不会忍受这么久,难道是最近知道的?
陈阿娇深吸口气说道:“不行,不能让丹阳就这么嫁过去,且不说乌孙贫苦,就如今大乌孙的昆弥年纪足够当丹阳祖父,我怎么能把丹阳往火坑推?”
刘谈在听到陈阿娇说乌孙贫苦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起了陆悬,说实话,看陆悬那个样子……一点也不贫苦啊,不仅不贫苦,甚至比他还要富有一些。
更何况,刘彻就算不待见这个女儿,表面上也要做的好看一些,嫁妆肯定是要给很多,所以物质生活肯定不缺。
只是水土不服和远离生长之地与亲人相隔千里,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再回来的孤苦才是折磨人的。
刘谈扶着陈阿娇回到了座位上,小声说道:“可是看父皇的样子,此事怕是无可转圜,要不然……让舅舅出面?”
刘谈所说的舅舅如今其实已经是馆陶公主的次子陈蟜,历史上陈蟜其实已经应该在去年因为在馆陶公主丧期乱·伦,通·奸事发畏罪自杀。
而这一世在陈阿娇的干涉下,陈蟜活下来了,只是陈须还是畏罪自杀了,罪名……嗯,也是犯奸罪,且与兄弟争财。
陈阿娇一听陈蟜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有什么用?不帮倒忙已是谢天谢地。”
陈阿娇坐下之后说道:“他是容不下丹阳了,无论如何丹阳都得嫁。而且丹阳就算留下他也未必肯给丹阳一个好夫婿,既然如此,倒不如和亲。”
刘谈有些吃惊:“母后,您同意了?”
陈阿娇怎么可能这么好说话?
陈阿娇说道:“反正都是和亲,能跟大乌孙和亲为何不能跟小乌孙和亲?小乌孙那个昆弥我见到了,跟丹阳年龄很般配,也懂礼仪,听说还有归顺之心,若是他肯归顺,将他留在长安,和亲与不和亲又有什么区别?”
刘谈愣了一下,继而想起来陈阿娇说的竟然是陆悬。
不过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如果必须和亲的话,那么陆悬绝对是比猎骄靡更加般配的存在。
陆悬比刘谈自己大两岁,刘谈跟丹阳同岁,这个年龄差也刚好。
比起已经行将就木的猎骄靡,陆悬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嫁给陆悬的话,对于丹阳而言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了,只不过陆悬未必会留在长安,不过可以让他每年来一次嘛。
反正每年都会有使者过来朝见,虽然堂堂昆弥亲自过来有点掉价,但没关系,谁敢说闲话揍就是了,大汉就是他的后盾啊!
刘谈心下一松,继而很快想到一个问题:“可是母后……陆悬好像没有求亲的意思。”
陈阿娇听后说道:“他之前未必知道大乌孙有求亲之意,虽然都是乌孙,但小乌孙与大乌孙本质上已经是对手,大乌孙与大汉和亲,小乌孙就不急吗?”
刘谈忽然想起了陆悬曾经说起的“中原花朵”,小声说道:“陆悬好像有了心上人。”
陈阿娇一脸不在意:“心上人?他的心上人可有大汉公主尊贵?”
这个……可能还真没有。
陆悬肯定是接触不到公主的,甚至连宗室女都接触不到,除非他喜欢乌孙的小娘子,否则哪个也比不上丹阳公主的身份。
只是少年人的喜欢总是充满了热情,现在不过是陈阿娇一厢情愿,人家若就是不愿意娶怎么办?大汉难道还要强嫁公主吗?那岂不是成了笑话?刘彻也不可能同意。
陈阿娇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便开口说道:“乌孙有习俗,可以有左右夫人,只要他答应让丹阳当左夫人,右夫人的位置且留给他那个心上人吧。”
刘谈在脑子里搜寻了一圈,这才想起来,在乌孙习俗中,左夫人的地位要比右夫人高一些。
他便说道:“我回头去问问陆悬吧。”
说完他都有些发愁,这种事情只能私下问,而且必须关系还可以的才能问,可……他怎么就开始做媒了呢?
陈阿娇摸了摸刘谈的脸说道:“母后知道你是好孩子,丹阳嫁后,母后就只有你了。”
刘谈心里有些愧疚,或许在陈阿娇心里,自己还有想要争太子之位的想法,但只有刘谈自己清楚,只要有机会他还是会谋求归藩的,到时候也不知道陈阿娇会不会更生气更伤心?
因为这份愧疚,他低低说了句:“母后放心,儿臣不会让您费心的。”
陈阿娇刚想说什么便见到传令宫女趋步而来行礼说道:“启禀皇后,钩弋夫人求见。”
陈阿娇表情立刻变得冷漠:“她来做什么?”
因为有人来,刘谈只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过不多时,钩弋夫人款款而来,脸上带着微笑,虽然挺好看,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刘谈觉得这个人看上去心理阴暗。
钩弋夫人行礼之后便缓缓坐下,陈阿娇此时已经收起了刚刚的脆弱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大汉皇后。
陈阿娇漫不经心说道:“这个时间来,有什么事?”
钩弋夫人笑着说道:“妾听闻丹阳公主即将出降,便想给公主添个妆。”
陈阿娇立刻反应了过来:“是你?”
她都是刘彻刚过来亲自通知才知道的,钩弋夫人怎么可能知道?必然是她跟刘彻说了什么才导致刘彻有了那个想法,所以钩弋夫人才能闻风前来。
说什么添妆,根本就是来看她笑话而已。
钩弋夫人笑得有些虚假:“娘子再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刘谈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他一抬头看着陈阿娇脸都要气青了,心里也十分不爽。
他还是挺喜欢丹阳公主的,结果刘彻就被这货给撺掇着要让丹阳去和亲,刘谈没忍住说了句:“夫人果然受宠,居然胆敢刺探禁中呢。”
钩弋夫人看了一眼刘谈说道:“五殿下可莫要乱说。”
刘谈说道:“哦?如今朝中大臣都未必知道的事情,夫人是怎么知道的?别说大臣,就连太子都未必知晓。”
刘彻自己心里都清楚让丹阳公主出降是比较出乎人意料的,所以他得先来摆平陈阿娇,否则大汉皇后真的闹起来,他也吃不住,更不要提过不多久就是国宴。
钩弋夫人掩嘴笑道:“当然是陛下跟妾透露了一二,否则妾怎么会知道呢?”
哦,知道了,不仅仅是来给陈阿娇添堵,同时还是来炫耀自己受宠的。
刘谈心里真是烦死这对母子了,忍不住又想起了之前那个念头——搞死刘弗陵,钩弋夫人这么嚣张,不就是因为她生了刘弗陵吗?
哪怕不搞死也要搞废,打发远远的去就藩好了,最好让刘弗陵把她一起带走!
刘谈一边想着一边要反唇相讥的时候,一旁的陈阿娇慢条斯理说道:“既然是陛下跟你透露,难道你就不懂什么叫勿泄禁中语?”
钩弋夫人巧辩:“既然妾都知道,那皇后必然也知道,又怎么算泄露禁中呢?”
陈阿娇说道:“只要是陛下说过的话,就不该跟任何人说,你入宫尚晚,也是我没教过你,今天就让你涨涨记性好了。”
陈阿娇说完看了身旁的侍女一眼,那两个侍女行礼说道:“喏。”
钩弋夫人见那两个侍女冲着自己走过来便有些紧张,忍不住问道:“娘子这是何意?”
陈阿娇没有回答,钩弋夫人正待要问的时候,其中一个侍女直接扬起手啪的一声给了钩弋夫人一巴掌。
那个声音十分清脆,直接把刘谈给震傻了。
别说刘谈,连钩弋夫人都没想到,她进宫以来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捂住脸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你敢打我?”
陈阿娇嗤笑一声:“还敢顶撞皇后,让她涨涨记性吧。”
这时候钩弋夫人身后的侍女连忙要上前阻拦,可这里是椒房殿啊,陈阿娇的地盘啊,那两个侍女直接被周围人给按了下去。
陈阿娇一脸不在意说道:“钩弋夫人如此肆无忌惮,想来也是你们这些恶奴挑唆,拖下去,杖毙。”
在钩弋夫人侍女的哭嚎与钩弋夫人被打巴掌的声响之中,陈阿娇转头对刘谈说道:“你刚回宫就遇到这么多事情,想来也累了,快去休息吧,跟这种人费什么话?她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