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懿先摘下了自己手上的鱼肚手套,然后让一个御膳房的杂役宫女上来继续处理。这只乌鸡是昨儿个傍晚嘉懿从自己的公主府后山抓着的,算上今日围猎已经结束整整三日了。昨儿个坤宁宫传出皇后有喜的消息时,她也是吃惊不小。
所以昨日傍晚她在后山抓着了这只乌鸡,今日一早连早朝都没去进宫后就来了御膳房。杀鸡拔毛剖肚子将杂碎取出来,流程做下来已经是满头汗。休息了片刻,她让杂役宫女退下自己亲手操刀在这只清洗过几遍了的乌鸡身上改了几刀。
红袖让人去找来了一个大小正好合适的砂锅,在里面装满清水泡了一会儿,把水倒掉以后又添了陈皮、茯苓和半夏还有紫苏进去,再来一瓢热水将砂锅泡上一阵子。等嘉懿需要用锅的时候再把东西和水去掉,放入适量人参和红枣做配。
将砂锅在灶台上放好盖上盖子前,放两片生姜一捆小葱。忙完这一切嘉懿才去洗了手,红袖呀了一声赶紧过来让人去拿药,原来嘉懿方才改刀的时候不小心伤着了自己的手。其实根本就没多严重也不痛,这么点的伤嘉懿压根儿不在乎的。
只是母后如今又传出喜讯,她是没有想过的,毕竟母后这都多大年岁了呀父皇也不年轻了,宫里已经几年没有过新生儿降生了。皇后有喜,无疑是更加证明了中宫娘娘才是皇帝的心头肉,若不然连太子都快要大婚了,怎么会有第三胎。
“公主这边已经忙完了,早朝应该还没结束呢咱们要去宣政殿,还是直接去坤宁宫呀?”红袖跟着嘉懿出了御膳房的门,外头甬道左右两侧都堆放着一些杂物,或是酱坛子或是咸菜以及各类腌制的鱼和猪肉羊肉,周围有人拿着簸箕。
嘉懿多看了一会儿后才迈步往外走,等真正走出御膳房了才说,“这时候母后还没有起来呢,她刚诊出两个月身孕还是不要去打扰她的好眠了。宣政殿也不用去了今日父皇肯定要骂人,我可不去宣政殿去跟着一起挨训,让哥哥受着。”
“太子殿下许久都没有像今日这样狼狈过了吧,呵呵那咱们去御书房?”
嘉懿摇摇头,说去太医院。她之前答应过徐太医将自己给沈明徽治腿的药方摘抄一份给太医院来着,她虽然没抄但可以去太医院了直接在医录上直接写。想到前日在沈家给了沈志远那位填房夫人孟氏一顿打,嘉懿走路都觉得整个人轻快。
孟氏毁了沈明徽的一双腿,嘉懿很是善良没有将她儿子的腿全都废掉,而是把她女儿和儿子的腿各自都毁了一只。如此一来沈家孟氏生下的两个嫡系便是废掉了,嘉懿说过要为沈明徽报复沈家并不是在开玩笑,接下来就是沈志远了。
写完药方,几个早就按奈不住的老家伙们便纷纷上前争着要看,红袖怕他们给扯坏了连忙将嘉懿刚刚写好的医录收了起来,“各位大人也太疯了吧,万一把这药方撕坏了,公主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再来写一遍。依我看,还是抄录吧。”
嘉懿起了身去那些药柜前转了一圈,接着就出了门,院子里打杂的医女和医使都在忙碌着晒药草,背药方。皇宫虽大但置身在其中一方小天地当中,仍然觉得这里满满当当并不冷清。才想着这会儿该有关于镇西侯府的消息了,荔枝就来了。
荔枝最讨厌的就是药味了没有之一,太医院里的气味和御膳房比起来,这里显得比较清淡,不过一些重味的药材一旦摆出来晒太阳,连高空都能闻着。荔枝只在天上盘旋了一会儿就另外找地方落脚去了,嘉懿见状颇为好笑的喊了红袖。
红袖拿着一只小哨子一边吹一边走,荔枝循着口哨声主动出现在了她面前,荔枝腿上的那个竹筒里的纸条上,只简短的写上了老镇西侯夫妇目前的位置。已经是到了岐州,再过几日就该到洛阳,要抓紧时间收拾好给贵客准备的宅院了。
荔枝迈着小碎步亦步亦趋跟在红袖身后,一人一鹰来到太医院门口,嘉懿也正好和一个负责给皇后安胎的太医交代好事情出来。荔枝呼啸一声飞上高空,洁白无瑕的羽翼一经展开便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来,不愧是海东青里的王者。
嘉懿不去宣政殿也没去御书房,这几天她打算不再看任何折子,安安心心准备自己的大婚才是要紧,何况东宫有皇太子在那些折子奏本她不批阅,也有李宸佑在呢。嘉懿去了毓庆宫见四皇子的母妃,如今中宫有喜已经免了后宫的晨昏定省。
故此四皇子母妃惠妃娘娘这会儿,虽然已经习惯早起了但因为无聊,正在殿内招呼着宫女们一起打吊牌。嘉懿一来那些宫女们便都慌慌张张的退下了,惠妃也不知道嘉懿今儿个为什么忽然来了毓庆宫,也不如平常那般的喊她惠妃娘娘。
“惠母妃想来猜不出晋阳今日为何造访您这毓庆宫吧?四哥与我还有太子哥哥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若不是母后早产生下我和太子哥哥,四哥估计才是父皇的三皇子才对。”金瑛娘当年腹痛早产比惠妃早了一个时辰生下的李宸佑。
而惠妃生下四皇子大半个时辰之后,金瑛娘才九死一生的生下了嘉懿。因此嘉懿虽是乾元帝的长女,按照排行的话她其实是乾元帝的第五个孩子,不过皇家子嗣一直都是按照皇子与皇女分开排的,故此庆平和越阳她们才喊嘉懿为长姐。
惠妃听她一口一个惠母妃,心里只咯噔想到了一件不太好的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否则,晋阳公主金尊玉贵的怎么会一大早的往她这座小庙跑?
许久后,惠妃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笑:“惠母妃确实不知道你为什么来,不过晋阳公主能来毓庆宫坐坐也是好的,惠母妃欢迎都来不及呢。”坐在对面的嘉懿拿起牌桌上的一张牌来,轻笑一声之后放下,“四哥也十八岁了该纳妃了。”
惠妃愣了一下,不解:“你四哥这年岁的确是该纳妃了,不过你父皇的意思好像是要等到太子大婚之后吧。到时候你四哥五弟六弟,也都该选定皇子妃了。”
“不是皇子妃,是王妃。”嘉懿又拿起一张牌来,笑得更甚了些,这一张牌摸上来她这里就胡牌了。惠妃听不懂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嘉懿解释道:“明年开春太子大婚之后,我会联合太师太傅上折子请求父皇为皇子们封王选妃。”
“四哥已经十八岁不是八岁,惠母妃平素有空还是该多管教管教他,毕竟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看四哥顶天了也就能当个闲散王爷。这皇位,他若是再敢向东宫下手那么我保证,来日不久惠母妃的下场必定和冷宫里的那位一样。”她道。
惠妃知道嘉懿说的是谁,也明白了嘉懿今日为什么过来跑这一遭,她惊惧不已的样子逗乐了嘉懿,这时候她才真正的笑出声。惠妃是知道上林苑发生的事的,尽管这一次因为她刚好染了风寒没跟着去,但四皇子带去的人里有她的眼线。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好好管教老四的。晋阳,方才你说让陛下给皇子们封王是真是假?”惠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询问,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那块料。
这皇位是那么好坐的吗,哪个皇帝登上宝座脚底下没有累累白骨和鲜血浇筑。李宸佑身为太子位主东宫,打小便常常遭人算计,若不是身边有一个如诸葛亮一样的晋阳公主当他的军师在的话,李宸佑这个太子也很难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
帝王座就是一把刽子手手里的刀,随时都能要人性命的。作为乾元帝的后妃,惠妃不是没有想过争中宫之位,让儿子去争太子之位。可实力摆在这里,她终究只能是一个妃子是一个妾,而她的儿子资质愚钝还容易被人利用,不堪大用。
真如嘉懿所说能够封王的话其实比当皇帝舒服多了,将来太子继位她还可以跟着儿子前往封地,当她的王太后,到时候还管他什么狗屁皇帝后宫呢。惠妃如此一问也只是想求个心安而已,嘉懿郑重地点头回答了一遍,这确实是真的。
乾元帝的儿子当中除开大皇子李疏玉和太子李宸佑之外,到了该封王的年纪的就有七个,因此明年开春太子大婚之后再封王,已经算是拖延了。不过嘛,惠妃自己想的是什么嘉懿也猜到了,想跟着老四将来去封地上享些清福嘛不就是。
你想享清福就一定能得么,嘉懿不动声色的哂笑了一下,等出了毓庆宫来还能听见惠妃那高兴的笑声。封王是有等级之分的,区区一个郡王哪来的封地。何况你惠妃的儿子害了太子,还美梦想当王太后,也不想想她李嘉懿是谁的女儿。
嘉懿素来就不是个会以德报怨的人,更别说她压根儿就不是人类了。
打毓庆宫出来便又去了御膳房,嘉懿早晨炖的那只乌鸡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过为让乌鸡的作用发挥到最好,嘉懿愣是在御膳房里待了小半个时辰。乌鸡炖上两个时辰连骨头都炖烂了,这样的乌鸡汤才能让孕妇吸收到最高价值的营养。
坤宁宫皇后刚准备叫人布膳,嘉懿就带了自己炖的乌鸡汤来了,金瑛娘喝了一碗乌鸡汤之后腹中也饱了一两分:“你怎么大清早的不去上朝,跑去御膳房了。”
“儿臣这不是担心您如今年纪大了,怀着这个小的怕营养跟不上么。所以儿臣就把昨儿个抓的乌鸡带进宫给您炖了,您再尝尝这乌鸡肉,也是很补的。”
金瑛娘:“你呀,真是的,做这些让下人去做不就好了。好歹也是金枝玉叶的嫡公主,你父皇要是知道你今儿个把自己泡在御膳房那种地方,回头又得生气。”
娇滴滴养大的女儿乾元帝可舍不得她碰那些菜刀啊砧板的,不然的话他怎么会给公主府安排那么多御膳房出去的宫廷御厨呢。比起拿菜刀,乾元帝觉得自己的宝贝女儿还是拿笔拿奏章的好,这双手如此娇贵,那些菜刀和砧板又重又脏。
嘉懿只笑笑不说话,顺便给金瑛娘的碗里夹了一块乌鸡肉,金瑛娘尝了一口赞扬了一番这乌鸡肉的鲜美。外边乾元帝的人掀了帘子,乾元帝自顾进来:“皇后在吃什么呢味道这么香?”嘉懿回过身行礼:“参见父皇,父皇也来尝尝?”
红袖拿起另一只碗来舀了一碗汤呈给乾元帝,乾元帝兀自张口先尝了尝味道,负责试菜的小太监见状迅速的就后退了。乾元帝也说这乌鸡汤炖的不错,一听说是嘉懿亲自炖的脸色立刻就垮了下来,将自己的宝贝女儿狠狠地给数落了一番。
教训完了,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朕听说你给东海国镇西侯府去了信,邀了老侯爷夫妇来洛阳参加你和沈明徽的婚礼?如今人到哪里了,住处可安排好了?”
“谢父皇关心,儿臣都安排好了。谢老侯爷毕竟是明徽母亲的亲生父亲,儿臣把两位老人家接过来参加婚礼,也是想让明徽替过世的母亲求一个真相,亡者虽然已经死去多年,但该还的清白咱们李家还是要还的。”嘉懿把鸡腿往他碗里夹。
乾元帝闷闷地吃着鸡腿,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有了乾元帝的这个允准嘉懿也更开心了,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她不是泡在大理寺调查宗卷就是在刑部翻找从前的那些证物。不论是证物还是证人,哪怕是已经化为白骨的相关人员,嘉懿也都一一请了出来,其中也包括沈谢氏。
沈明徽作为亲子在嘉懿提出开棺验尸的时候签了字,沈志远也无从反驳的机会。
镇西侯府来的人不多也不少,包括叶无尘在内便有三个小辈,镇西侯老夫妇带着小儿子一家以及长子家的幼子来的。刚到洛阳就被嘉懿的人接到了为他们特意安排的宅院住下,府中的许多下人都是从前服侍沈谢氏的旧人,他们都老了。
“晋阳公主对我们这个外孙子,是真心真意的喜欢呐。”老夫人感叹。
老侯爷点点头,让小儿子夫妇将从东海国带来的祭品拿出来,准备去女儿的新坟上拜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