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一



    许莫言咬着发白的唇面上一丝血色都看不见，大雨滂沱的这个夜晚，她浑身湿透带着一盅暖胃的鲫鱼汤，只为了让沈少阳一结束拍摄就能喝到热乎的鱼汤。只是这盅鲫鱼汤终究还是比不上另一个人的胸脯，比不上那张烈焰般的红唇。



    和沈少阳隐婚三年了，他们一个是名利事业双丰收的影帝，一个到目前为止也只是个混在十八线偶尔跑跑龙套的小角色。许莫言不是不想成为聚光灯下的焦点，只是她太爱沈少阳了，两人从大学开始谈恋爱到如今，已经整整十年之久。



    沈少阳不喜欢她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喜欢她化妆因为他说喜欢看许莫言的素颜，所以许莫言从来不接那些会让自己成名的戏，除了跑龙套打酱油的戏，沈少阳是不会让许莫言出去工作的。对许莫言来说沈少阳的话是圣旨，她绝对服从。



    许莫言如今已经二十八岁了，二十五岁生日过后和沈少阳结的婚，只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沈母病重垂危，希望能看到沈少阳结婚。匆匆领证后，许莫言就开始承担起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媳妇的责任，照顾病重的婆婆照顾打拼事业的丈夫。



    不曾想病重垂危的婆婆在她的照顾下，身子骨一天天的好转起来，这本来应该是一桩值得高兴的喜事。然而病重时下床都不能的老太太，身子一恢复就开始对许莫言各种挑剔，说她煮的饭不好吃炒的菜太淡了，拖地拖不干净之类云云。



    去年呢还威胁过许莫言说，要是再不能给沈家延续香火就让沈少阳和她离婚，为了要一个孩子，许莫言实在没办法了才央求沈少阳跟自己多做几次。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沈少阳压根儿就没想过跟她要孩子，每次事后他都给她吃避孕药。



    男人一旦尝到了外面的腥味就再难回归家庭了。许莫言站在风雨中冷冷注视着酒店门口热情拥吻的一男一女，转过身将手里的保温桶丢尽了垃圾箱，她从自己的挎包里摸出一张黑色卡片，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便又把卡片重新放回。



    龙廷市千佛山脚下有一个小镇名叫千佛镇，许莫言坐长途汽车外加短途出租拢共花费了五六个小时，才来到这个被誉为是‘佛国’的地方。这千佛镇随处可见修行的僧人沙弥，街边的文化广告上也贴着一张张佛像，这里庄严而又肃穆。



    许莫言东打听西打听，凭着蹩脚的方言终于问到了‘鸳鸯楼’的地址。鸳鸯楼名字听上去分外的有喜感，鸳鸯鸳鸯佳偶成双是为鸳鸯。可这地方却并不是眷侣佳偶的婚房，而是一间专司死人丧葬经营纸扎的香烛铺子，檐上挂着风铃。



    许莫言敲了三次门不见有人应答，推门而入的瞬间，那安静的竹制风铃忽然发出一串诡异的响声。许莫言赫然回头看，那风铃依然安安稳稳的挂在屋檐上，一丝风都没有，刚才这风铃是怎么响的？突然地，店内木制楼梯上传来的声音。



    “是你？！”许莫言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在这样一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香烛店内，见到那个最近在圈中新晋而起的男演员龙嘉懿。后者此刻穿一身黑色睡袍，两眼惺忪一头长发半扎半散俨然是一副刚刚睡醒的状态，“你认识我吗？”



    许莫言扶额：“你是龙嘉懿的话，那我确实是认识你的。”毕竟她上一个刚结束的跑龙套戏份，就是在龙嘉懿的剧组里扮演龙嘉懿饰演的大反派的侍女，可惜的是就是一个一出场就匆匆为大反派挡刀惨死的炮灰侍女。唉，说来都是泪。



    嘉懿慵懒地走到一个老旧柜台后面的竹制沙发上一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包烟，挑出一根烟来点了火：“你知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踏进这个门内的人都是来找我帮忙的，我这里是专门卖死人用品的，你看上去阳寿未尽。”



    “我是跟着这卡片上面的指引来的。”许莫言从包里摸出了那张黑色卡片，上面写着千佛山千佛镇鸳鸯楼，有求必应得偿所愿。嘉懿瞥了一眼之后伸手将卡片收了回来，他拿着烟往边上一个泡着茶的杯子里一撮，香烟就这么被灭掉了。



    嘉懿问：“你想要什么？”他坐起身来伸手抻了个懒腰，许莫言就在他的对面坐下来，心怀忐忑的说：“我听说鸳鸯楼的老板手段非常，能够通达鬼神。我想要让毁掉一个人，毁掉他的名声还有他的事业，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听听你的故事。”嘉懿一开口许莫言就不由自主的开始，给他阐述了一个十年的爱恨情仇。大学时代就在一起的两人，彼此深爱？非也，只是一个傻女人白白被一个大男人浪费的青春。



    许莫言的故事讲了一个多小时，嘉懿给她倒了一杯红茶：“你知道你的丈夫为什么不想让你抛头露面么？你应该很清楚，其实你长得非常漂亮，一个又漂亮又有演技的女人在娱乐圈内打拼，用不了两三年就会成为万众瞩目的明珠。”



    “但我现在已经不漂亮了，我的脸上生出了皱纹鼻子上长出了雀斑，我的这双手在婚后的这三年里给婆婆端茶倒水，给她端屎端尿，已经长满了老茧。”许莫言提到自己的婆婆就是一通憎恨，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老太婆呢。



    嘉懿却摇摇头，他说：“你的美貌依旧只是你自己看不见而已。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沈少阳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你身上夺来的。”许莫言感到很困惑，她有些不明白嘉懿为什么这样说，“老板，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刚才的话？”



    “五年前的今天，你与沈少阳一起去了一个神秘的古刹拜佛，对吗？”



    许莫言震惊不已：“你，你怎么会知道？你不说的话，我自己都忘了这事。”



    “你还记得自己曾经在‘佛像’前许下过什么承诺吗，你说‘希望少阳能够事业有成在娱乐圈中名声大噪，就算是牺牲自己的也没关系’。我告诉你，沈少阳是故意带你去那个地方，又哄着让你说出那样的话，以此从你身上夺运的。”



    “我……”许莫言已经难以用震惊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嘉懿伸手往茶杯里沾了水，在茶几上画了一个圈，浮现出一个画面来。画面中的沈少阳正和一个奇怪的老婆婆交谈着关于‘交换人生’的事，显然这两人是在谈一笔奇怪的生意。



    画面一幕幕仿佛电影一般播放着，直到沈少阳凭借着电影《春娇》一举成帝，许莫言难以置信张大了嘴巴：“怎么会这样呢，我以为他是爱我的，至少在今天之前他是喜欢我的。原来每一次，每一次跟我做，都是为了夺取我的运势。”



    为了从许莫言身上夺取运势，沈少阳给她身上下了巫咒，这个巫咒一旦许莫言怀孕就会破除，故而沈少阳只好给许莫言吃避孕药。而在房事上从来追求自我快乐的沈少阳，又怎么会去超市买套套呢。所以一直以来，吃苦受罪的都是她。



    许莫言：“我要把我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我该怎么做，才能夺回来？！”



    “先去给我做一顿饭吧，我已经两天没吃过饭了。吃完饭之后我再告诉你该怎么做，啊对了菜市场出门右拐一直走，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向左转就看见了。”嘉懿这边一路打着嚯嗨沓沓沓踩着木屐上楼，留下许莫言坐在那里一脸懵逼。



    她好像是来这里找他帮忙解决问题的吧，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他的保姆了？



    虽然略有微词可许莫言还是出门去买菜了，等嘉懿再次下楼来的时候，慵懒这两个字已经和他完全不沾边了。长发一丝不苟的给扎了上去卷了个丸子头，一身白t恤和黑短裤，加一双牛皮底拖鞋看上去十分的有精神，穿着像个老年人。



    许莫言炒了两荤一素外加一个西红柿蛋汤，嘉懿端起碗拿了筷子就开始吃，许莫言犹豫了半晌才拿起碗跟着一起吃。许莫言吃了一碗饭和一些菜很快饱了，然而嘉懿把菜都吃光了连边角料都没剩下还是和许莫言说：“再烧，我还饿。”



    许莫言：“……你已经把电饭煲里的大米饭都吃光了，我煮了两碗米。”



    “那行吧，咱们出去吃，之前呢我一个人也懒得出门，你来了正好有个伴，咱们去吃火锅好了。”嘉懿是说走就走，拉着许莫言出了门连店门都不关，踏着双拖鞋就这么很接地气的来到了千佛镇上的一家火锅店，两人进了一间包厢。



    许莫言早已经吃饱了，也不知道嘉懿一个人点这么多菜做什么。最后见识到了嘉懿的饭量后，许莫言为自己煮的那两碗大米感到委屈，这龙嘉懿这么能吃怎么不早说呀，早知道她就给他烧一桌满汉全席了。也只是想想，毕竟她不会嘛。



    “你还没说要怎么帮我呢。”和嘉懿从火锅店出来，许莫言就拉住了嘉懿的手一副你不帮忙我就告你欺诈的表情。后者反手一拉把人拽到自己怀里：“原来姐姐喜欢这样子投怀送抱吗？不过这里大庭广众的，我们还是回鸳鸯楼再说。”



    许莫言脸一下子红透了，回鸳鸯楼的这一路上她都是被嘉懿搂着腰。进了鸳鸯楼里嘉懿才放了手，接着从一个架子上取来了一个铁皮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个玩偶娃娃，已经残破的娃娃脸上留存着一些红色的油漆？“这是什么娃娃？”



    “你把这个娃娃带回去放在你婆婆的卧室床底下，拿你婆婆的一根头发缠在娃娃的手上。把这道符你将它烧了灰化水服下，到时你婆婆任凭你使唤。”嘉懿说完，又拿了另一样的东西过来，是个纸扎男人。



    许莫言不解其意，嘉懿抓起她的手来咬破食指往纸扎人额头上抹了一滴血，顷刻后一个宛若活人的男人出现在她的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跟正常人最大的区别就是，面部表情僵硬眼神空洞毫无焦距，“你给我这个人，有什么作用吗？”



    “连续七天用你的血喂养他，七日之后他就会变得和正常人一样，有血有肉。你不是想要报复你的丈夫吗，到时候或许你能让这个纸人替代沈少阳。这世上只会有一个沈少阳，至于是他是真的还是假的，谁又会在乎不是？”嘉懿笑。



    许莫言：“那他现在这样子，我怎么把他带回去啊？”话音刚落，嘉懿伸手一拍纸人就恢复成了一个小小的纸扎。他把纸扎折叠起来刚好能够被许莫言装进自己的包包里带着，许莫言又问：“这些东西需要多少钱，十万还是五十万？”



    “五百万。放心，这笔债我可以等你赚够了再给我，你现在可以带着这些东西离开鸳鸯楼了，出去吧我要上楼去打游戏了。”嘉懿转身就上楼，空口无凭也不怕许莫言事后反悔。许莫言咬着牙收起了娃娃和符咒，朝着嘉懿鞠了一躬。



    鸳鸯楼的二楼，嘉懿坐在地上拿着游戏机对着电脑打电玩，边上一条黑色巨蟒吐着信子一点点靠近，而后幻化成一个青年男人的模样：“你倒是好吃饱喝足了，就不知道给我带点吃的回来，龙嘉懿你可真是无情，亏我天天帮你看店。”



    “你有本事离开我这个鸳鸯楼啊，没本事还需要我养就闭嘴，快点上来老子的车队要冲第一了，搞快点！”嘉懿把另一个游戏机丢给这蛇妖，蛇妖委屈极了，一屁股撅下来坐在嘉懿身边飞快地按四个方向的箭头：“你可真欺负妖。”



    “要不是老子心善留你一命给你栖身之所，你早就被龙组的那些人抓走了。既然知道自己是妖还要去招惹人类，你是活腻了还是活腻了？左边左边，快——”嘉懿呔一口气，把游戏机扔地上砸了：“辣鸡游戏毁我青春！不玩了擦！”



    这就是鸳鸯楼的老板龙嘉懿，一个脾气总是喜怒无常的怪人。



    蛇妖蜷缩在一旁，生怕引火烧身，无故又遭龙嘉懿一番痛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