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秦管家很快给弄来了嘉懿索要的那些东西,一只汪汪叫的黑狗被厨子拿刀一下划伤了腿,取了一碗血之后就被另一个丫鬟抱下去。这只黑狗本就是河间王韩越自己养的宠物狗,平素与河间王是形影不离,这几天王府闹出了妖怪,黑狗才被秦管家关在了后院,怕它冲撞。
河间王韩越被王府的侍卫们,连人带床给挪到了室外,嘉懿让侍卫把韩越安置在廊下,床底下烧着一盆火。卫青把朱砂墨研磨开之后拿起一旁的烈酒倒了一些进去,烈酒融进朱砂墨里并没有完全融合,嘉懿拿起一把桃木剑挑起一张黄纸,无火自燃的黄纸丢进糯米碗中,顿时就烧起了一团蓝色火焰。
卫青让开了位置,秦管家着急忙慌的把韩越的生辰八字送了上来,嘉懿以剑接过,把写着韩越生辰八字的字条放到糯米碗中烧了。又将黑狗血往插着三炷香的香炉里倒,香未曾熄灭反而越燃越亮,从其中取出两炷香分别插在了另外两个装着烈酒和酱猪肘子的碗里。
香在酒里立得很稳,卫青伸手学了一下嘉懿方才拿香插香的手势,思来想来总觉得自己似乎不学个几十年,是没有嘉懿这样的本事。嘉懿开始提笔在黄纸上画符,画好一张符就放到一旁,王府里的侍女们都在一旁紧张又小心的冥钱叠冥元宝。叠好后的冥元宝,扔到祭坛前边的一个铜盆里烧掉,很快一大盆的冥元宝就只剩下了黑灰。
嘉懿停下笔,十数张符箓飞天而起在整个河间王府上空围成一张滔天的金色渔网,网子越收越紧越缩越小。就在卫青以为这些符箓要变成巴掌大小的时候,突然赶紧脚底的土地颤抖了两下,“师尊?”
“魂兮魄兮还复来!”说时迟那时快,祭坛上的三炷香越烧越快,糯米碗中的火也越烧越旺了。一转头,两三缕幽幽魂火从墙头外面飘进来,魂火自寻到自己的主人,从头顶灌入了韩越的身体。
秦管家他们看见这一幕,纷纷惊呆下了下巴,许久没能回过神来。
嘉懿在祭坛上一剑横扫而过,隔空将在暗中捣鬼的螳螂妖斩断了一臂,正是时她抓起手边的烈酒向前一泼。本该淋到地上的烈酒,却没有如常人预料的那样,而是全部浇在了螳螂妖的身上,而那一炷香也直接插在了螳螂妖的头上,宛如一把利刃,让她痛得撕心裂肺。
嘉懿停了手,走下祭坛:“秦管家,你们现在可以将那螳螂妖抓过来了,只要端着这碗糯米,离螳螂妖越近这火也就越旺。放心,这火对凡人没什么作用,不烫手的。”嘉懿的话犹如什么金口玉言,秦管家连忙安排了两个侍卫和两个侍女去寻找藏在王府内的螳螂妖。
那画妖龟缩在角落里的,这会儿看到嘉懿结束了作法,才慢慢爬出来跟嘉懿说话:“龙大师,王爷他怎么还不醒啊?需要我做什么?”
“让他再晒一会儿太阳吧,苏醒之后多给他喝一些黑狗血,压制一下体内的阴邪之气。秦管家,等河间王醒来之后让他给这位姑娘画上五官吧,我看你也快被吓死了。”说完,嘉懿自自然然的端起一旁侍女递上来的茶水,小啜了一口漱了漱口,往茶杯里吐了。
侍女恭顺退下,又换了另一个人上前来,这时候奉上的是一杯云中霜雪,白色茶叶在清亮的茶水中宛若雪花似的。云中霜雪乃是清茶中的极品,此茶也是渤海海域一带最出名的茶叶之一,每年瀛州要进贡给朝廷的云中霜雪只有一斤多两斤多点,一钱茶叶就是十两银子。
寻常百姓家可喝不起这样金贵的茶,有茶中皇室之称的云中霜雪,如今就被王府的侍女如此轻易端上来,可见秦管家对嘉懿这个贵客是多么的敬重。秦管家自是不敢忽略嘉懿的嘱托,在夜里韩越醒来后,就赶紧和韩越提了一句画妖的事,吓得韩越缩成了一团。
秦管家:“王爷别慌,龙夫人说了,画妖姑娘全然是因为王爷的一片思母之心才会得以幻化出人形,这些年也正是有画妖的存在,才替王爷您挡下了不少的灾。龙夫人说,人有善恶之分,妖亦如此。”
“可,可你说了,那画妖都没有脸,本王如何能下得去笔给她描绘五官。”被螳螂妖吓过后,素日里像个小霸王似的韩越,竟然开始害怕起来了。秦管家嘿嘿一笑,他当然已经替韩越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已经让画妖回到了画纸上,变成了那个画上的无面仕女。
韩越哽噎着坐起身来,秦管家拿来侍女递过来的披风给韩越披上,又有另外两个小厮上前手上端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放着画和笔墨。韩越一开始努力的回想着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子,可是他确实是已经想不起来了,因此提起笔迟迟都没有落下,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画。
也许是察觉到了韩越心中的纠结,画上的人开了口:“王爷不必烦心,只要王爷能赋予小妖一张完整的脸,无论王爷把小妖画成什么样子,小妖心中都会感激王爷的。”听她这么说,韩越抬眼看了看秦管家,好半晌后压下心中的害怕,开始在纸上描摹起来。
很快,一个栩栩如生的清秀仕女跃然纸上,下一刻画纸上泛起一阵光影,画上的仕女走了出来。画妖在韩越面前福身一礼:“多谢王爷替小妖画上五官,小妖感激不尽!只是,小妖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不知道王爷可不可以应允?”秦管家呵斥:“画妖,你莫要得寸进尺!”
“我,我只是想让王爷替我赐名,小妖虽然已经有了脸,却没有自己的名字……”画妖的小小心愿原来只是想要一个名字,韩越心中放松了许多,不过他并不会给人起名。他脑子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口让画妖去找嘉懿:“既然是龙夫人先发现的你,说明你和她有缘,我听说如你们这般的精怪,名字应该是有缘人起才好。”
“这,小妖倒是没有想到,王爷的建议小妖明白了,小妖这就去找龙大师。”说完,画妖化作一阵风飘出窗外。屋外夜色正浓,画妖飞出河间王府来到嘉懿他们下榻的客栈时,看到其中一间房中灯火通明,凑近了还看见有人在研磨:“小妖见过龙大师。”
“嘘,我家夫人正在练字呢,你到这边来坐坐,一会儿就好。”从窗户进来,画妖便被一个身穿粉色衣裳的姑娘拉到了一旁坐下来,对方还端了一碗热乎的茶糕给她:“你这张脸,是河间王给你画上的?”
“嗯。”画妖点了点头,虽然之前没见过对方,但画妖心中又些许的安心。春雪笑了笑,自我介绍起来:“我叫春雪,那边给夫人研磨的是我姐姐秋雨。我们两个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我们也是妖。所以这位姐姐,你不用太拘谨,夫人不论是对人还是对妖,都挺好的。”
说完,春雪又问画妖:“对了姐姐,你叫什么啊?我总这样姐姐,姐姐的称呼你还挺别扭的,礼尚往来我已经自我介绍了,该你了。”
“我……我还没有名字呢。我来找龙大师,就是想要请她为我赐名的,我是画妖出身,刚刚我的主人河间王替我完善我的脸后,跟我说让我来找龙大师。”画妖说到这里,挺不好意思的。
春雪讶然,正在这时那边秋雨抬手拨开了珠帘出来:“是画妖么?我家夫人请你进去说话,春雪夫人说准备就寝了,走我们去铺床。”
“哦好,那画妖姐姐你快进去吧。”春雪起身和秋雨去了另一边的卧室,画妖起身往珠帘后面去,嘉懿头也不抬,提笔在纸上一撇一捺的写着字。画妖行完礼,就听嘉懿出声询问她:“云霜这个名字喜欢么?”
“云霜?”
“河间王没有亲自给你起名,除了和你无缘忌讳你是妖之外,也是怕和你的命运产生错综复杂的交集。你是妖,他是人,说到底他虽然在无意中创造出了你,却并没有能力控制住你,为了以防万一,他要撵你走。”所以这么晚了,画妖才会来到客栈寻找自己求个名字。
画妖也并不笨,从自己飞出了王府之后,她就明白了过来。
如果可以跟着龙夫人的话,画妖是不会拒绝的:“是,云霜谢过夫人。”
“你先去找秋雨吧,我已经吩咐过她了,一会儿她会带你去房间休息。剩下的事情明儿个再说,时候不早我也要歇下了。”说完嘉懿就放下了笔,云霜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就已经没有了嘉懿的身影。
得知云霜要留下来春雪是最高兴的,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她们终于凑齐了风霜雨雪了,虽然时风那家伙成日里闷闷地像个葫芦,但春雪知道时风是一个很热心肠的大哥哥,尽管有时候时风一句话都不会和她们说。今晚秋雨值夜睡在嘉懿房中,春雪就拉了云霜一起睡。
翌日辰时,嘉懿刚起身边听说河间王府的秦管家来了,说是来奉了河间王的命来客栈请嘉懿等人移步到王府小住几日。目的呢,说是韩越准备一尽地主之谊招待嘉懿这位贵客,也是为了感谢嘉懿的救命之恩还要除妖之功。理由选得极好,嘉懿也很乐意去住王府。
王府来的人很多,嘉懿他们一行全部的人都住进去,一个偌大的河间王府还是不差这几碗饭的。见到嘉懿的第一面,河间王韩越就愣神了拉住秦管家的手,连声问了三遍:“秦管家,这,这真的是那位大师?”
“王爷,老奴没有骗您,这就是那位替您招魂的龙夫人。”
韩越轻咳一声,走上前向嘉懿拱手打了一揖:“小王韩越,见过夫人。”
“王爷无需如此,你是王爷小妇人不过一介草民,岂敢让王爷向民妇行此大礼。”嘉懿侧身一让避开了韩越的这一礼,秦管家扶着韩越到上首坐下,韩越越看越觉得嘉懿不似凡人,不经意间,把自己的想法也给说了出来。嘉懿笑了笑,说:“民妇是人是仙是妖是魔,很重要吗?”
“不重要不重要,呃那什么,对了昨晚那个画妖……”
不知道韩越会突然提起自己,云霜上前回话:“云霜见过王爷。”
“云霜?是龙夫人替你起的名字吧,这名字真好听。”韩越笑道。
云霜回道:“王爷是授予云霜生命的人,王爷永远都是云霜最大的恩人。”韩越连忙摇了摇头,说:“听秦管家跟本王说起过你的来历,本王从前时常思念亡母,有时候还会睡在书房,也是你照顾我的。”
云霜点了点头,其实说起来河间王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都不为过,她继承了河间王亡母的情感,对河间王犹如自己的骨肉一样爱护。小时候的河间王其实没有现在这样乖张,是个很规矩的人,平素侍女们说话逗一逗都会红脸的孩子,一转眼府中姬妾都是十几个了。
嘉懿:“秦管家,我这里有几道符箓你拿去让人贴在王府正门,侧门,后门。七日之内必然会有冥府阴差上来讨食,每天子时在正门,侧门还有后门放上香烛纸钱,还有酒水肉食,不要疏漏了。”
“夫人,这是为何呀?”秦管家十分不解。
刘义和开口道:“秦管家,我师尊的意思是,王爷的魂魄虽然是找回来了,但之前因为被螳螂妖吓得离魂出窍,去了一趟冥府。冥府鬼差是见过河间王殿下的,师尊从冥界把王爷带回来,自是要打点疏通。”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昨日夫人让我们准备那么多冥元宝呢。”
秦管家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赶忙就拿了嘉懿的符箓出去,找来了几个下人把嘉懿的交代转述了一遍,很快这几个人就拿着符箓走远了。
韩越自身亲身经历过如此光怪陆离的事,宛若打开了一扇通往神秘世界的大门一样,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嘉懿后来没了耐心,把大徒弟刘义和安排留下来替王爷解答,自己离开了花厅跟着王府的侍女来到了秦管家给自己安排的院落,恰好,这时候有人堆在外头。
侍女上前一一行礼,这几个女人,都是韩越的姬妾。
本来是来打探嘉懿长相和年纪的,她们这会儿一看见嘉懿,一个个跟吃了黄莲似的,有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