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上旬，张伟忙完了福州的渠道招募会，张伟没有回广州，而是直接从福州飞回了上海。



    他来福州出差前就和吕文峰请了三天的探亲假，至从上次五一那会儿和雪莉小聚了几天之后，算算时间已经整三个月没见面了。



    而且上周末和雪莉通话时，雪莉说她最近很不舒服，总是感觉恶心反胃，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毕竟雪莉患有白血病，常年服用靶向药也使得她身体很弱，这就像是颗炸弹一般，随时就可能将张伟的家庭炸得四分五裂，因此张伟一听说雪莉不舒服，他的心思就已早飞回上海了。



    八月是暴雨频发的季节，也因张伟乘坐的航班晚点了三个多小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张伟翻出钥匙，开门，开灯，灯光照亮了客厅，张伟却生出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牙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门口，却只是歪着脑袋瞅着他，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想要蹭他脚脖子的意思。



    见牙牙没有表现出曾经的“热情”，张伟便主动表现出自己的热情，立刻丢下背包，一把将想要逃跑的牙牙抓住，抱在怀里用脸蹭着牙牙毛茸茸的脑袋。



    “牙牙有没有想爸爸？”



    张伟想要亲亲喵主子，喵主子却很不给他面子，直接用后脚抵住了他的“猪嘴”，表现出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张伟吸猫无果后，只好强撸了牙牙几下，却惹得喵主子不满，挣脱了他的怀抱，一溜烟跑回了卧室。



    张伟无奈叹了口气，显然牙牙和他生疏了，以往即便牙牙表现的再不耐烦，也会暂时放弃喵主子的高贵，让他这个铲屎官吸上几口。



    换好拖鞋，张伟打量了一下客厅，家里的布置还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忽然，张伟意识到了自己为何会有陌生的感觉。



    地板被擦得闪亮如新，餐桌上也没有随意摆放着没收拾的碗碟，也没有了挂在椅背上的衣服，就连沙发上的靠枕都摆放的整整齐齐，没有像曾经一样随意丢在沙发上……



    正是这份不同于以往记忆中的干净整齐，才让他觉得有些陌生感。



    “我真特么的是当猪当习惯了。”张伟笑着在心里吐槽了自己一句。



    可能是张伟走路的动静有点儿大，也可能是逃到卧室里的牙牙吵醒了雪莉，就在张伟蹑手蹑脚准被去洗手的时候，卧室的灯亮了起来，同时还传出了雪莉的声音。



    “david？”



    “亲，是我，你醒了？”张伟立刻大声回应了一声。



    他知道雪莉胆子小，害怕不声不响吓到了她。



    雪莉睡眼朦胧地从卧室里出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david你怎么才回来？你不是应该乘坐下午的航班吗？”



    张伟和雪莉解释了一下航班延误的原因，雪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难怪我看你瘦了好多，原来你是还没吃晚饭啊，嘻嘻，正好我也没吃晚饭。”



    雪莉的脑回路就是这么清奇。当然，这不是智商问题，而是只有在张伟面前才会表现出的那种低智的可爱，等同于萌蠢。



    “亲，你先休息一下，我马上去做饭。对了，你想吃什么？”张伟一边洗手，一边扭头问道。



    雪莉笑着摇头。



    张伟皱起了眉头，搽干净手走过去打量着雪莉：“亲，你是不是身体感觉不舒服？”



    雪莉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扁起嘴不满道：“你不提我还没感觉到，结果你一提，我立刻就觉得又有些不舒服了……呃……”



    话还没说完，雪莉就捂着嘴冲进了卫生间，对着马桶一阵干呕。



    张伟见状，赶忙跟了进去，轻轻帮雪莉拍着后背。



    雪莉干呕了一会儿，没吐出什么东西，却表示感觉好多了。



    此时张伟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雪莉这种情况会不会是电视剧中常见的那种情节？



    她是不是怀孕了……？！



    张伟将雪莉搀扶到沙发坐下，然后又跑去给雪莉倒了杯热水，这才在雪莉的身边坐下，眼神却在不住地打量着雪莉的小腹。



    然而因为雪莉本身就体型偏胖，张伟也没看出些什么，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亲，你近期除了恶心干呕之外，还有没有感觉到其他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雪莉见张伟问的认真，皱眉沉思了一下才摇头道：“没了……头疼算不算？”



    头疼是雪莉的老毛病了，当然不能算。张伟见雪莉貌似从没往怀孕这事去想，于是引导着问道：“那你家亲戚最近有没有来过？”



    “亲戚？谁啊？”雪莉疑惑不解地望着张伟。



    “还能是谁，你大姨妈啊！”张伟没好气道，他很是有些无语，到底咱俩谁才是女人啊，



    雪莉这才恍然道：“你问这个呀，最近好像一直没来，对了今天几号了？啊！”她的话刚问出口，貌似突然明白了过来，惊叫了一声，脸色也变了。



    张伟被雪莉这猛的一嗓子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就见雪莉用力握紧了他的胳膊。



    “david，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出轨……”



    见雪莉一副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张伟连忙表示自己从没这么想过。



    “你肯定这么想了，不然你怎么会这么想？”雪莉扁着嘴，眼里噙着泪花，表示不信。“再说你都这么久不在家，而我又像是怀孕了，无论是谁都会这么想，你怎么可能不这么想……呜呜……”



    说着说着，雪莉就哭了起来。



    张伟花了半天的时间，费了老鼻子劲，嘴巴都说干了，才把雪莉哄得不哭了。



    不过雪莉却依旧是觉得委屈，归根结底还是她心急钻了牛角尖，她自己都还没琢磨明白，所以想解释也解释不明白，却越是解释不明白越是着急。



    张伟却从没怀疑过雪莉，虽然雪莉还是那么的可爱，但因为靶向药含有激素的原因身材早已走样，再加上因为长期宅在家里脸色也很是苍白，这幅容貌本身就不具备绿他张伟的基本条件……（咳咳，这只是客观分析，张伟表示绝对不是嫌弃雪莉。）



    更何况，张伟绝对相信雪莉和他一样在意彼此的这份感情，两人在一起马上二十年了，比从小和双方父母在一起的时间都久。这份感情早已融入到彼此的骨髓里了，不是血脉亲情却甚是血脉亲情。张伟觉得如果这么深的感情都不能信任，那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以值得信任的？



    不过让张伟又气又心疼的是，雪莉即便是这种情况下，她也没有放弃整夜坐在电脑前薅羊毛。



    按照雪莉的话说，不论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但是错过了薅外国好羊毛的机会，那就是真的错过了，以后也不一定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在这事上雪莉表现的很倔强，张伟劝了好几次都没用只好由着她了，甚至干脆他也不睡了，帮着雪莉一起薅起了外国好羊毛。



    没办法，这一个月的时间雪莉的收益简直是爆炸的，一个月下来居然赚了三千多刀，算下来比张伟的工资都高出了许多，这也难怪雪莉会舍不得了，就连张伟自己都心动了。



    第二天中午的闹铃将张伟吵醒，他昨晚只坚持到了凌晨四点，便再也坚持不住被雪莉劝回房间睡觉。之所以临睡前设置了中午的闹铃，那是因为今天必须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昨晚他和雪莉商量好了，今天带雪莉去医院检查。



    花费了一个小时两人解决了午餐问题，又花费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将在车库里停了六七个月的车子推着火，这才算是出了门。



    虽然张伟推车花了不少力气，但他对这辆小图图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停了这么久只是电瓶没电而已，一路上还是很顺畅的，也没再给张伟脸色看。



    下午两点到达区中心医院，问询，挂号，检查，等报告……一套流程下来，两人都累的够呛，要不是有张伟忙前忙后，雪莉一个人肯定是坚持不下来的。



    两人从医院出来一回到家，雪莉再也坚持不住，晚饭也不想吃就回房补觉了，然而她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醒了过来。



    张伟正躲在阳台上抽烟想心事，被刚睡醒的雪莉喊回了客厅。



    雪莉拉着张伟在沙发上坐下后，将头倚靠在张伟的肩头，轻声问道：“david，现在我真的有了，现在怎么办？”



    张伟深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的说道：“流掉吧。”



    在雪莉睡觉的时候，他已经想得很明白了，这个孩子不能要。



    雪莉沉默了良久：“david，你再考虑考虑，既然都怀上了，要不就生下来吧……我可以停药的，我们病友群里也有人得病后生孩子的。你不是很喜欢女儿吗？”



    听了雪莉的话，张伟忍住心里的难过，依然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们不需要孩子，我有你就够了！”



    “对不起，david，对不起，要不是我有病……我们就能有个女儿了……”



    张伟将泣不成声的雪莉搂在了怀里，此刻也忍不住流出了眼泪，却还是微笑着安慰道：“这不怪你，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你……”



    张伟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太任性，害的你要受苦了。”



    下午的检查结果，雪莉怀孕已经三个月了，算算时间应该是五一那时候的事情，当时正是因为张伟一时冲动，没做好安全措施，也因此张伟很自责。



    “david，你真的不用太考虑我的病，下午医生也说了，目前宝宝看上去很健康的……”雪莉从张伟的怀里仰起头，泪眼朦胧。



    “我们已经有牙牙了，它就是我们的宝宝。”张伟面带微笑望着雪莉，抬手轻轻帮她擦着眼泪，心疼的要死。



    如果雪莉不用终身用药，如果雪莉得的不是白血病，如果白血病没有很大的遗传风险，他肯定会同意生下这个孩子。



    但现实永远不会有那么多的如果，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可能再改变，只能理智地让事情向更好的方向发展下去，但此时的理智却是如此的残忍……



    张伟真的很想有个女儿，他很羡慕那些有女儿的父亲，他好想也能像那些父亲一样，听女儿用稚嫩的声音甜甜地喊一声爸爸……



    他常常幻想着能像那些父亲一样，当女儿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时候，揉着女儿的头发，笑着问她是不是想要个洋娃娃……



    甚至他还幻想过，如果女儿长大了，他是不是也会像那些父亲一样，担心女儿被男孩子骗……



    可是这些张伟也只能自己在心里想想，他甚至都不敢和雪莉提，因为他担心雪莉太过敏感，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她自己身上。



    雪莉得病的这十年来，虽然表现的并不在意，还常挂在嘴边说自己得的是好病，从此可以赖在家里不用工作。



    但是张伟心里清楚，那不过是雪莉不想让他难过而故意装给他看的，其实张伟一直都很明白，雪莉内心从来没有轻松过。



    不然雪莉也不会那么在意钱了，哪怕不睡觉也想多赚一些钱，钱对于一个得了绝症的人来说，那是可以用来续命的。



    张伟还清楚地记得雪莉确诊那晚的情景，绝望的雪莉抱着他哭了很久，还说她这辈子还没有过够，她舍不得和张伟分开……



    也正是因为张伟非常清楚雪莉的内心，所以他一直都很自责。



    她不想雪莉再面对绝望，所以他一直努力赚钱，只是他赚钱的速度总是赶不上花钱的速度，甚至有时候还需要找雪莉借钱，这也常常让他更加的自责，甚至还没少埋怨这个世界……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省了，可这世界需要花钱的地方，为什么永远那么多？



    多到他顾虑重重，小心翼翼不敢冒任何的风险，



    多到他没有勇气生下这个孩子，



    因为那样做的风险太大太大，



    即便是顺顺利利生下来的健康宝宝，那也是他所承受不起的风险。



    他无法自私地不顾雪莉的死活，现在能存下的每一分钱，未来都将会是雪莉的命。